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早饭,又是糠菜窝窝头,照人影的稀粥。吃了饭,响起了上工的铃声,妈妈又去拉犁,爷爷又去积肥。爷爷老了,妈妈瘦了,吃这样的饭,干这样重的活,他们的身体会垮的,怎么能让爷爷妈妈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子晨在思想着,他看看天空,一无所有,看看地上,院子里空荡荡的。忽然,他看到一只小黑山羊,拴在槐树上,他是不敢对小黑山羊动邪念,因为它是爷爷在5天前,卖了20斤地瓜干买来的。爷爷说,喂只羊,多攒肥料交给生产队,就多给公分,就能多分粮食。怎么才能弄到好吃的呢?他想啊想啊,绞尽了脑汁,忽地一拍脑门有了,他高兴地跳起来,牵着小山羊,向南边河里走去。
蓝天下,一道弯弯的小河,有气无力地流淌着。因为好久没下雨,小河快要干涸了。小河两边长满了青草,一只小黑山羊悠闲地在吃草。一个黑孩子,十多岁光景,光着脊背,穿着短裤,弓着腰,两手挖着黑色的河泥,在河泥里仔细地寻找着什么。这孩子就是子辰。5月的阳光也够毒的,照在子辰黑黝黝的脊背上,闪着亮光灼痛。子辰头发长长的,像一个荒芜的小山头长满了杂草,鼻子脸和脊背一样黑,瘦瘦的,两只小眼睛黄黄的,没有一丝水灵。他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小山羊,唯恐小山羊吃了队里的庄稼,怕妈妈再挨斗。子辰只顾专心的挖河泥,不知什么时候,小河对岸走来一个小女孩,她牵着小白山羊,那小山羊像个雪团,浑身的毛油光光的,干净的一尘不染,小女孩更漂亮,身穿白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黑中发亮,天然宝石的发卡上扎着粉红色的蝴蝶结,非常显眼,鹅蛋型的脸庞,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白里透红,两道细眉淡淡的像两片长长的草叶,眉下两只小眼睛像两汪清水,透明透亮,面前的一切,都摄在这两汪清泉里。大概是物以类聚之故,白山羊看到吃草的黑山羊,用力挣脱小女孩的手,猛的耸身一跃,穿过小河,跑向黑山羊,黑山羊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感到吃惊,掉头就跑,小白山羊随后紧追不舍。“小白羊,小白羊,快回来!”小女孩喊叫着跑过来,小河挡住了她。“我怎么过去呀!我怎么过去呀!”小女孩急的直叫,几乎要哭了。“东边水窄,能跨过去。”子辰说着,照样挖着河泥,头都没抬。小女孩往东边走了几步,那里的水是窄些,可是一步跨过去,还是挺难的。为了增加冲击力,她先退后了几步,猛地向前跑去,可跑到水边立时又站住了,一连几次都这样。她没那个勇气,没那个胆量。她真的哭了,哭声很细,象小溪流水。听到哭声,子辰直起了身,两手带着黑泥,瞟了小女孩一眼,轻蔑地说:“真笨!比你小的孩子都能跨过去!就算跨不过去,湿了衣服怕什么,太阳还给你晒干!”说着,又弯下腰,两手又插到河泥里。小女孩不哭了,用手摸了摸眼睛,她感到眼前这个黑孩子简直是个怪物。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话,冷得简直是铁块。看不起我,嘲笑我,我非做出个样子给你看。小女孩又后退好几步,攒足了劲,鼓足了勇气,加快速度,向前飞跑,跑到水边,双脚跳起,身子腾空,用力一跃,跃过去了。可不幸的是,双脚落地时,地面太滑,一个趔趄,前仰后合,整个身子倒在水里。一种潜在的本能意识,使小女孩非常麻利地从水里爬起来,白色的连衣裙沾上了片片黑泥,往下直淌水,头发也散乱了,失去了光泽,蝴蝶结也掉到河水里,荡荡悠悠被河水冲走了,刚才的小凤凰变成了落汤鸡,小女孩放声大哭起来。子辰忙跑过来问:“摔伤了没有?”“你还想让我摔伤,没安好心!”小女孩边哭边说,很生气的瞅了子辰一眼。“没摔伤哭什么?”子辰又继续挖河泥了。小女孩止住了哭,洗了洗腿上的污泥,拧了拧连衣裙上的水,向小白羊走去。这时两只小山羊和好了,不再追逐了,他俩身子靠在一起,并头静静的吃着青草。小女孩一边看着羊儿吃草,一边摆弄着连衣裙,想让太阳快点给她晒干。子辰只是专心的挖泥、寻找,头也不抬。他俩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睬谁。过了一会又一会,大约一顿饭工夫,小女孩耐不住寂寞,轻声问:“你挖泥干什么?”“挖泥鳅。”“挖泥鳅干什么?”“给爷爷吃,给娘吃,他们身子弱,活又重,给他们补身子。”子辰一边挖泥,一边说。“你娘干什么活?”“拉犁子。”子辰直起腰,用手指了指西南方,说:“你看,那么多人都在拉犁子。”小女孩顺着子辰的手望去,真的,好大一群人,好粗好长的一根绳,粗绳两边是并排拉犁的男女。“能看见你娘吗?”“看得见,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我娘。”小女孩也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小的女人,她在用力拉着,头几乎挨着地了。“你上学了吗?“小女孩问。”没有!“”为什么?“”我家穷,是地主。“”是地主?“小女孩一惊,马上想到黄世仁、周扒皮、南霸天,心里顿时戒备起来。她把目光又投向面前的黑男孩:那样黑,那样瘦,那样丑,那样冷漠,原来是地主仔,肯定不是好孩子。小女孩远离了他,去看羊吃草,不再和子辰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