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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1贤臣为相,君子痴妄

如果身在危楼之内,怎能安眠于高枕之上?听其阐明世理,赵顼果然捋清思绪,他为自己的心思游移而倍感歉意:“贤卿所言极是,朕深感惭愧,不该被众论所惑,卿受朕一国之托,大义当先、为国当事,朕不该迟疑不明。”面对国事国政,只有君主坚定持恒、人臣刚毅精明,下达的政令才可乘风破浪而行。

王安石不怕庸人浮议,只怕皇上犹豫,在入木三分的恰当比喻之后,果见赵顼真心悔悟而又奔宏图,自己的强兵富国之志才算有所归属,他不禁深沉一叹:“陛下在改革之初,就应知道这是一条艰辛之路,只有陛下坚持到底,才是百姓之福。否则忽走忽停、游移不定,旧臣口口声声的天下大乱,岂不如同恶梦实现?”赵顼听后,连连点头:“朕糊涂一时,但绝对不能糊涂一世。此后,还需倚重爱卿变法图强,抵抗蛮邦呀。”志在革新的一对君臣,此时驱散眼前迷尘,拨开罩顶阴云,可谓是回归初心,共兴国运!

不敢懈怠的赵顼随后开口咨问:“贤卿今日晋见,想必又有除弊之法为朕分忧?”面对君主诚意,人臣自当尽力,王安石依旧全心扶佐,他随后指引明路:“陛下,如今各项法令推行之后,兼并之家虽然有所收敛,但是那些奸商富贾却仍有乘虚之机。臣深知陛下心系农户且憎恨兼并,所以最应整治各地豪绅的恶劣行为,他们强占土地,隐没田籍且逃避赋税,使得农民无地可种,无粮养家。末路之人多被逼入歧途,此症不治,必将危国危民。”农民失去土地,如同鱼儿离开水源,可谓是生命无依、危在旦夕!

连连点头的赵顼深知豪强地霸,兼并害民,一直忧心如焚:“我国以农为本,可国库税收却逐年锐减,这正是朕的心头大患,爱卿以为,何治此疾?”王安石随后断然果敢地口出谏言:“陛下,唯今之际,只有清查全国耕地,全面丈量州县地土,依照地质的肥沃贫瘠重新更定税收。这便是臣与条例司诸人讨论已久的方田均税法,还请陛下思忖审定。”想起农民的水深火热,官商的威福作乐,赵顼不再愤恨无奈,而是立法整改,他摆脱谣传,此时当机立断:“王卿之见也正是朕之所愿,我朝欲意理财,必应重视农事,税收既然取之于民,土地必然还之于民。想我大宋地域广大,清查耕地绝非易事,如果地方官员胆敢私下做弊,更是难上加难,但是王卿不必过虑,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条方田均税之法,在审核施行以后,旦有抗法不遵之人,朕必将严惩不怠。”面对新旧两党的反复较量,赵顼也在反复思量,是要顺应旧臣,裹足不前?还是要锐意求新,奋勇发展?在重重压力之下,在烟缭雾绕之中,赵顼蓦然警醒!

随着青苗风波的逐渐平息,朝中旧党对于新法暂时停止了激烈而疯狂的公开反对。与此同时,朝廷也开始了一次新旧接替,赵顼恩准了老宰相曾公亮告病罢相的请求,以王安石、韩绛并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撤制置三司条例司,其职权归由中书所领。此后上朝,文武臣僚看到王安石置于百官首位,领班群臣,他身着降紫色官袍,前心上方缀有蓝天碧海瑞鹤刺绣图,头戴一顶宽深纕翠黑纱帽,腰间是,鎏金嵌玉花腰带,多么羡煞群臣的宰相服饰啊!

国事稍宁,谁知外患又起。自从西夏立国之后,大宋的边城边州年年鸡犬不宁,这年复一年的挑衅恶行,不知给宋廷的君臣百姓,凭添了多少忧愤惶恐!再次接到边疆官吏的告急文书,举朝上下的争论焦点顿时转移过来。

金碧辉煌的紫宸大殿,文武群臣衣冠楚楚地列于殿中,只听忧容严峻的赵顼此时语出雷霆:“旧耻未雪,又添新恨,西夏实在欺人太甚,只因我朝拒还绥州,便出兵突袭秦州,随后又攻打庆州,杀我子民上千,夺我财货无数,如此残暴无道,背盟弃义,如不兴师问罪,何以扬我国威?”听此愤恨之词,片刻安静的百官当中,翰林学士司马光出班启奏:“陛下,我大宋自从tai祖太宗,南平江汉,西取巴蜀,北伐太原,臣服吴越之后,唯有北辽与西夏可与我朝抗衡。澶渊之盟以来,宋辽常以兄弟之邦和平相处,双方大局为重,多年干戈未动。但西夏则不同,自打元昊称帝,再到谅诈即位,如今又是秉常为君且其母当国,夏人父一辈子一辈都是如狼似虎。这一方蛮邦,长年累月地侵我边州,可谓罪恶昭著,罄竹难书。我朝虽以仁义为本,但也不能对虎狼之人一再容忍,此次唯有兴师攻占,方可迫使夏人臣服。”司马光说完之后,躬身一拜才回到原位。

听此义愤难平的主战之言,宰相韩绛对于当前形势,不禁阔论曲直:“我朝边州受此侵扰,确实让人怒焰难消!但司马学士对待西北邻国一向主张息事宁人,和气生财,记得早年,种士衡之子种谔攻取绥州之后,司马学士原本随附文公彦博之议,降罪种谔,为国滋事,还曾为了绥州是否归还西夏,与韩琦争得不可开交。可如今,新法稳步推行且大见成效之时,司马学士竟然一反常态,力主兴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听此惑然质问,司马光气盛言宜地昂然对答:“以前边臣强取绥州,乃是出师无名,为一不毛之地,不但兵戎相见,而且生灵涂炭,更使我朝陷于不仁不义,实在得不偿失。因其并非忠君、利国、养民之计,所以,光主张归还绥州,以和为贵。但是如今,我朝欲纳安远及寨门再还其绥州,而夏人居然背信弃义、攻我边境,本是夏人理亏,故此,我朝不可宽待番邦而怯懦忍让,所以我才主张出兵抗敌,否则岂不长了敌人志气?”司马光自有主张,贯入君臣之耳的一番豪言说得理直气壮。

听此满殿回旋之声,枢密使文彦博连忙呼应:“陛下,司马学士可谓句句在理,当初我军夺人地域,乃是我朝理屈,所以主张降罪种谔。但事过多年,已是今非昔比,前后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既然夏人肆无忌惮在先,我朝岂能任人宰割而拥兵不战?”听此今昔对比之论,便知那颗顽固保守之心,似乎又在借机为难一国之君。此时的韩绛显得淡定沉稳,随后反驳而问:“豪言壮语,说得慷慨,但更要量力而行,我朝如今,兵将是否精良?兵器是否精锐?粮食是否充足?军饷是否齐备?金戈击敌能否凯旋而回?何况一旦开战,必然影响王韶联合诸番。而且新法推行正是当前大局,岂能因为司马学士口中的不毛之地,而动摇变法大计?”听到韩绛言之有理,百官一时垂思无语。

痛愤在心的赵顼想此主战主和,皆非良策,不禁哀从中来,显得沉郁不快:“西夏侵扰神州,杀我子民,无视天朝,辱在社稷,我大宋又怎能束手认欺?”只见王安石排众而出,向上禀奏:“陛下,我朝并非忘辱求和,然而时机未到,不可枉动干戈,为今之计,边城边州必须积极防御,使得夏人难寻可乘之机。然后,再派遣使臣问罪,如不谢罪,则断绝岁赐,禁止通市西夏,暂且以财货困敌。”赵顼听到此言,愁云不散:“朕,欲断贼盗之心,欲雪前朝之耻,可这缓和一时之策,不能震慑敌人,也难以取信于民,只要贼心不死,此后必然再生祸乱。”这个地域不大的猖狂西夏,立国至今的几十年间,频频侵宋,毫不停歇,致使边城灾害,从未断绝,这让赵顼的击敌雪耻之心,越发急切!

想到贼胆包天且好战成性的西夏,王安石早有长远计划,此时再献强兵之法:“陛下,暂时虽以防御为主,但是若想扫平西北,扩展国域,则应重新树立强兵之志。臣请陛下诏令边城要地,修筑加固城池,掘深护城河渠,且在黄河以北的重要各州,设立专守将领,革去禁军更戍之法,使得国防军队,无须轮调,此后兵有常将、将有常兵。再命州县各地,编保甲、行保马、备军需、制兵器,如此兵民合一,才可防敌自强,臣请皇上斟酌纳见。”赵顼听后,缓缓点头:“抗击蛮夷,确实不可操之过急,枢密院对于中书之见,可有异议?”身为枢密使且掌管军事的文彦博一向都是自信十足且不纳他见,可面对革新大势,他唯有一声哀叹地无奈出言:“中书早就已经制定了保甲及保马之法,陛下既然一概认可,臣等又有何话好说!”赵顼眼看一群驼背老臣、白头老翁都是满腹暗怨,唯恐多谈再起争端,便高声下旨地一言以蔽之:“既然如此,朕准奏中书之请,退朝。”殿中老臣虽然忍怨吞声,却都是负气重重。新旧两党之臣,在金殿之上的所排位置虽然次序错杂,但下朝出殿之时,却如同泾渭分明!

傍晚的落日映红了大地,又是一夜风吹花瓣飞。凌晨的日出照亮了晴空,却是落红无数香满庭。草庐之中的秦观一向才高气傲,不以物喜,可今朝突然识得凤翎,却自视狗尾且自扁百倍,不禁以己为悲而抑郁颓废!

身着布衣的秦观愁苦难消且身形寂寥,他伶仃慢步地踏过院中的萋萋芳草,那一颗迷茫之心却在空自烦扰地随风飘摇!秦观随手推开柴门,却霎时惊如木雕,因为朝思暮想的雪梅居然近在眼前,她一袭粉艳罗衫,处于一群白衣秀女之间,如同红梅傲霜雪!思绪如麻的秦观,唯有咽下万语千言,藏起彻骨相思,他拒人千里地躬身施礼:“草民参见郡主。”见此情景的雪梅哀切沉沉而语谈意深:“我来向公子索要爱的誓言。”布衣秦观却只能默认现实,他显得心如铁石:“门不当户不对则名不正言不顺,有谁不怕流言蜚语?郡主名节尊贵,不可玷污,秦观身份低贱,难担誓言。”面对贵不可及的雪梅,秦观双目低垂而频频后退。

看着哀懦之人,雪梅芳心惆怅地坦露愁思:“古人说: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我不爱豪门子弟,只怕他们贪财恋贵,本质庸俗,我不爱轻浮之徒,只怕年华易逝而情如烟花。我以为,公子心性洁净,有才有志,不想你竟畏惧流俗而宁把真爱辜负,让我情何以堪?”秦观自持男儿重任,更因仕途不进而此蹶不振,他曾经借酒浇愁,今朝虽未饮酒,却更是愁不胜愁:“秦观一介布衣百姓,榜上无名,有愧于郡主垂青。”世俗过于无常,人心难闯庸风俗浪,可那铭心之恋却已悠久绵长,不去思量,自是难忘!

雪梅欲将心底倾情,传至永恒,此时面对自困之人,她恳切而问:“君是菩萨蛮,志在鹤冲天,偶遇诉衷情,是否鹊桥仙?这架喜鹊之桥,情愿通至天涯海角,只请公子不被俗尘所扰。”秦观自有无限懊憾,此时颤齿出言:“你如寒梅一朵,我是泥中清荷,一年之中这如寒似暑,你说如何相遇共处?”雪梅痴恋唯一,自始诚挚不移:“只要真情还在,喜鹊之桥则是无处不在,我心依然,永世不变,秦观,人只要心如明镜,必然清者自清,你是爱惜功名,还是爱惜真情?”秦观因为卑不敢当而忧郁惆怅,想起结缘之时那渴望相聚的相思之苦,他在惊闻真相以后,却只剩无奈痛苦:“秦观爱惜真情,却无力承担真情,因为玉叶金枝,让人仰望莫及。”雪梅将心比心,更怀一片痴心,只因良缘难得,真诚可贵,所以她无怨无悔且情无可摧:“雪梅之爱似春风,雪梅之情如流水,除非春风能被剪断,流水能被割断,否则雪梅此心不变。我不怕空度时日,直到秦观清醒为止。”心境坦然的雪梅,奇花独放,淤泥不染,她并非力搏俗世,而是要心随真挚!说完之后,雪梅便似依依乘风而飘无影踪。

耳听珠玉之言,秦观一颗隐动之心伴着数行无语之泪,他独立独望而相思独守,久久清风满袖。壮志未满而进退两难的秦观,深知此情必定刻骨终生,却不知自己的煎熬之心是幻是醒?因为昂贵深情,难以担承,此日之前,秦观神思幽幽,天天对景长叹,此日之后,秦观心魂摇摇,夜夜对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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