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前面又来了辆马车。”一个戴着红头巾的手下冲靠在树上休息的长脸汉子说道。
长脸汉子神情一震,眼神已飘向前面的道路中央,只见一辆流苏马车正向这边行来,身边没有任何护卫。
看那马车非富即贵,竟然没有任何护卫随行,长脸汉子神情颇为谨慎,道:“兄弟们都准备。”
说完他冲对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打了个手势,手指微微弯曲,抵在了左掌之上,这是先前他和树上那人约好的“谨慎”的意思。
片刻后,那马车正经过此处,两旁埋伏好的几条大汉纷纷跳了出来,喝止马车前行。
长脸汉子仍旧站在最前列,高声道:“留下钱财,否则没命过去。”
马车里的兰儿和小姐都是身躯微震,对视一眼。
传言浔阳城郊近年来确有山匪横行,但她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遇见。
兰儿示意小姐噤声,便打开车帘钻了出来,心里暗骂道,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路上光遇见劫匪了。
此际,车辕上的疯乞丐正双眼无神地打量着对面一众山匪,似乎在专注思索着什么。
长脸汉子正在纳闷为何这样华贵的马车,车夫竟是个如此腌臜的乞丐,看见兰儿从车上下来,便阴阴笑道:“原来是个小丫鬟,那么里面一定坐着哪家小姐了。”
兰儿跳下车辕,望着眼前数十个持刀山匪,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朗声道:“哪里来的小毛贼,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马车。”
长脸汉子见一个小丫鬟面对数十个大汉竟毫无惧色,心知必然是浔阳城内数得着的大户,便更加高兴,又道:“我不想知道是谁家的马车,我只关心车上有多少钱财。”
他说完打量了一番兰儿身段,又带着一丝狠厉地道:“若是没有钱财,掳了你和你家小姐卖到南晋的窑子里去,也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
兰儿一听脸带寒霜,知道这伙山匪是穷凶极恶之徒,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而车辕上的疯乞丐听到长脸汉子的话,脑中却是一道灵光闪现,但转瞬即逝,他还是没有想到什么。
兰儿扎下马步,摆了个出掌的架势,不屑地道:“几个小毛贼竟敢如此张狂,姑奶奶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们。”
长脸汉子冷哼一声,心知这小丫鬟必然是个练家子,便挥挥手,身边两个挥舞着长刀的汉子冲了上去。
一个小丫头罢了,学过几手功夫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长脸汉子不屑的想到。
然而,事实上他这次看走了眼。
兰儿身躯娇小,但出掌如电,连发三掌对着冲上来的两个带刀汉子。
须臾间掌影如山,掌风和身体的撞击之声犹如瓢泼大雨击打在屋瓦之上。
两个大汉各自闷哼一声,竟被兰儿掌势击退了数丈,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长脸大汉面色一变,这小丫鬟果然非同凡响,但他毕竟是见惯了血光的人物,此刻一声冷哼,示意剩下的人全部一拥而上,若是一个小丫鬟都要让树上那位来解决,也着实丢脸了些。
剩下的数十个大汉一个个呲着牙冲了上来,声势浩大,竟带起一阵沙尘。
疯乞丐感觉到车身忽然抖动了一下,便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身后的车帘,不过他没有把帘子掀开。
兰儿见对方人多势众,脸上不由浮现出凝重的神色,她平日在府中与众多近卫家将也时不时有些切磋,但从来没有一次性面对过这么多敌人。
她吸了口气,一声娇喝,纵身跃入战圈。
这些山匪虽然人多,但多半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和兰儿这样“师出名门”的小丫鬟相比。
兰儿初期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待到她平复心情,便觉得这些山匪出刀没什么章法,只能吓唬普通人罢了。
当下她双掌连翻,掌风大作,数十合之后便把这些大汉打翻在地,有些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哼,小毛贼还不束手就擒。”兰儿一声清咤,已经向那长脸汉子冲去。
那长脸汉子只怕转眼间就要被兰儿的掌风刮倒。
就在这时,一声劲弩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兰儿双目圆睁,娇躯骇然往后腾挪。
她异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右侧有三支极快的箭矢正朝自己射来,那速度简直骇人听闻,以自己的境界想要躲开这三支箭简直比登天还难,兰儿心中惊惧,她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样无忧无虑的小丫鬟,在什么时候面临过如此的生死考验?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身陨后小姐的悲惨处境。
毕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主仆之情犹如姐妹之情,兰儿在这个时候还为小姐担忧也可算是一等一的忠心丫鬟了。
然而转瞬之间,死亡的气息忽然变成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兰儿转过脸,发现身边站着那个赶车的疯乞丐,他满是污泥的手中,正抓着三根羽箭。
兰儿的眼角噙着一颗泪珠,她甚至忘记捂住自己的嘴巴,怔怔地看着疯乞丐说不出话来。
长脸汉子更是一脸的惊惧,他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疯乞丐,身子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疯乞丐眼神涣散的看着长脸汉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摇了摇头道:“这女孩子是好人,她不能死。”
“嗤嗤嗤”,回答疯乞丐的是剧烈破空之声,远处的树干上,连续射出了数十道箭矢,这些箭矢衔接紧凑,尾部竟带起了一丝淡淡的流光,在顷刻间便向疯乞丐射了过来。
疯乞丐神情不变,他的左手轻轻一拍,一道白蒙蒙的淡然雾气如狂风一般卷向那数十道箭矢,仿佛秋风扫落叶,将那些势头凶猛的箭矢尽数打落在地。
长脸汉子脸上已沁出了冷汗,他明白树上那位到底是什么水平,他射出来的箭竟然让这乞丐轻描淡写地就打落在地上,如此人物比他见过的所有高手都要恐怖。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他根本就不敢有丝毫异动,他甚至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有。
远处的树上也是一阵沉默,没有了任何动静,他知道,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撼动。
兰儿仍旧没有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她非常的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乞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绝世高手,那样的箭都能接住,他该有多厉害啊,难倒他是一个仙门的乞丐不成?
疯乞丐望着远处的树上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望着前面的长脸汉子道:“没什么事的话都快走开,我们还要去城里。”
长脸汉子神情惊愕,仿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如此逆天的人物,自己劫了他的道,他竟然要放自己走?
“我们走吧。”疯乞丐没有理会长脸汉子,转过身对兰儿说道。
兰儿还沉浸在惊讶当中,她现在才不管什么劫道的山匪,她只想弄清楚这个疯乞丐到底是谁。
“喂,等等我……”兰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快步跟了上去。
一直到那辆流苏马车离开许久,长脸汉子才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从地上站起来,方才他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异动。
前面的数十个大汉此刻已各自揉着伤处,过来把长脸汉子浮了起来。
不远处的树林中,忽然走过来一个背着长弓的白面中年男子。他望了望马车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一股复杂的神色。
中年男子背上的长弓通体暗黄,雕着奇异斑纹,箭筒里面,还剩着几支羽箭。
长脸汉子迎了上去,心有余悸地道:“刚才……刚才那位……”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沙哑地道:“马车是郡守大人府上的,但那人却不是郡守府的人。”
长脸汉子用衣袖擦了一把发黄的脸,颤声道:“郡守大人?是沐府的?”
中年男子神情不变,双眼微红地道:“这样的人物整个浔阳城不会超过三个,恐怕是郡守从仙门当中请来的。”
仙门!
听到这个词,长脸汉子的身躯又是一阵僵硬,他知道这个词的背后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那些凌空飞行,有着几百年寿命的活神仙便都是仙门中人,这样的人物如果要杀了自己,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一阵发凉。
“最近浔阳城不太平,最好休息一段时日,今天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中年男子舒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物要装成一个乞丐。
疯乞丐望着眼前宽阔幽深的城门,脑海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兰儿这会儿已经不觉得疯乞丐身上的臭味有多么难闻,她坐在车辕上,正仔细打量着疯乞丐,仿佛要看穿疯乞丐到底是不是一个世外高人。
可是怎么看,他真的就只像是一个疯乞丐。
甫入城门,兰儿便接过马鞭,朝着郡守府的方向赶去,方才在路上一阵耽搁,恐怕老爷都已经进城了,要是不能赶在老爷之前回府,小姐又要挨罚。
疯乞丐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和喧嚣的集市,还有两旁的商铺楼层若有所思,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不解的神情,但他的脸上满是泥污,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兰儿心急地把马车赶到郡守府,从后门下了车,此时的门内,已经有三四个丫鬟在那里候着了。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丫鬟探头探脑,冲兰儿做了个吐舌的微笑道:“兰儿姐姐,你们可回来了,老爷从前门刚刚回府。”
兰儿道了声要糟,便冲那小丫鬟道:“月儿,你快把他带到后院厢房里去洗洗,换套干净衣裳,我要带小姐回房了。记住,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他离开。”
小丫鬟月儿望了望满身污泥的疯乞丐,鼻头皱了皱,不明白兰儿姐姐捡了个乞丐回来做什么。
但是兰儿吩咐的事情她向来都是照做,便冲着那满身污泥的乞丐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洗洗。”
疯乞丐还打量了四周一番,才跟着月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