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族后裔,你有毛病啊!”
赵晟轩赶紧将浴巾再次围上,转过身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哀怨。
我不屑一笑,看着他的举动就好像要我负责一般,伸手将他围在腰上的浴巾撤掉,淡定的关上门快速闪人。我不知道留在浴室的赵晟轩那时是什么反应,只知道许久才响起的淋浴声宣誓着他的凌乱和愤怒。
“可可…”
看见我在客厅偷笑,妈妈低声叫着我,面上是久违的舒适微笑,也许她是见我在笑便放心的认为我是真的放下了。
“妈,姥姥那里…”
我脸上的笑意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丝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表情,对于我来说,姥姥一直都是我童年的阴影和谜题。
“你不用管了,好好过你的生活,这是你姥姥给我的,说是让你戴着,我本想着给你快递过去的,谁知道你一声不吭的突然回来了。”
妈妈轻轻将一串银铃脚环戴在我的脚上,那是一串很精致的铃铛,每个铃铛上面都刻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我不知道铃铛的来历只知道这铃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见姥姥带过,而且似乎很贴身,从来未曾取下过,如今却把它送给我,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心慌意乱。
“妈,我可以不再回来,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终究还是把最担心的话说了出来,我已经失去的太多太多了,若是连妈妈都没了,我该怎么办,活着的动力还能是什么?那种感觉真的是不敢想象。
“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只要你好好的,别再想不开别再做傻事妈就是再难也得活着。”
妈妈轻轻伸手摸着我的头顶,她是个很脆弱的女人,几乎有点小事就会哭鼻子,可有些时候她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坚强到在我都选择逃避的时候她能为了我咬紧牙关的挺了下来,我知道她怕我再像那次一样想不开,所以为了我她也会努力活着,哪怕受尽煎熬。
其实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死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死却活着受尽煎熬。
“这铃铛永远不要摘下来。”
我缓缓点头,曲腿看着脚踝上的银铃,那是苗族特有的苗银,但造型却是我很喜欢的简单银丝窝扣,在我的印象里姥姥的首饰都是繁琐的,一串一串一片一片,难得有个简单的脚链倒也讨人喜欢。
“这铃铛很好看,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叫避魂铃,是你姥姥的法器,这铃铛有驱避冤魂的功效,经过上次的事情你的灵识已经打开,若是没有个法器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妈妈小声说着,似乎不愿意让别人听见,可我心里的疑惑却始终抓着那根紧绷的弦,向姥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将法器送给我,小时候被冤魂缠身差点没命也没见姥姥出手帮过,这次却大方的给了妈妈究竟是什么原因,当真只是那一缕剪不断的亲情吗?
“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
“没有,其实你姥姥也是疼你的,以后不要回来了,好好在外头过你的生活。”
我知道妈妈是担心我再次被卷入阴谋的漩涡,可她并不知道其实那才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她想叫我逃避,可爷爷说得对,一个人做错了事绝对不能选择逃避,否则就算是活着,一辈子也会受尽煎熬,而我不想继续这样痛苦的活着。
“荆可,你!”
赵晟轩洗完后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我,伸出手指想骂我却脸一红的憋了回去,按说他一大老爷们还害什么羞啊,憋了半天气愤的甩着袖子回到我的房间,那样子还真有点像受了气的小媳妇,满身的怨气。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脚上银铃的照片传给了现在不知在那个酒吧等夜场的杜栎笙,估计等他发现我的讯息后会将我骂的渣渣都不剩。
杜栎笙是我大学认识的哥们,是除了赵晟轩惟一一个可以让我不反感的异性,我们相识也是一场闹剧,他是个巫术迷,还是个自称大神级别私家侦探的大乌龙,侦探是他的梦想也是兼职,可到目前为止他除了泡酒吧帮别人拍小三证据就再没有干过一件像样的案子。
我以为他要很久才能看见我的讯息,却没想到他第一时间便打了过来。
“喂?荆可?你这段时间死哪去了?啊!给我玩失踪啊,一点线索没有的消失半月了行啊你!”
我还没有开始说话那边便已经如打雷般的轰炸了起来,其实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毕竟朋友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有奢望过。
“大侦探,你是干什么的啊,我都消失半月了你还没有找到,推理能力有待学习啊,我看你这专业成绩也不咋滴。”
我调侃的说着,回想着初次见面时他滑稽的表情,那是我进体大的第一天,因为没有家长送学我便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是体大的邻居政法大学的大二学生,据说学的是犯罪心理,有事没事的说我有当杀手的潜质。
其实那时候我是很不想搭理任何人的,因为那是我头一次在外地感到巨大的孤独。
“我叫杜栎笙,杜是杜月笙的杜,不过栎是一个木一个乐,笙还是杜月笙的笙,怎么样?霸气吧?“
回想着他的一脸陶醉我真的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不想搭理他也不想揍他,初来乍到的我总归不能惹了太多麻烦。
“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叫杜月笙,更霸气。”
“我妈说了,我没人家那命,木头命轻活的旺响。”
想着他那一脸傻笑,我的笑意不自觉的涌了出来,那时候我觉的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明智的女人。
“你在那傻笑什么呢?还好意思说,就是国家主席失踪了我也能给他找出来,你的伤怎么样了?那群酒囊饭袋连你的电话都没收我也真是够了,哥哥我为了把你保释都快回家翻族谱了!”
杜栎笙高声说着,他说话很逗,和他的人一样很乌龙,可他却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都知道了?”
我小声说着,瞥了一眼从里屋出来的赵晟轩伸手示意他闭上嘴。
“废话,那群没常识的家伙放了你没?你在哪呢?前几天给你打电话居然是个男的接的,虽然他说自己是警察,但凭我侦探的直觉,那人绝对掺杂私人情感。”
电话那边,杜栎笙义愤填膺的喊着,漫天的夜场DJ声猛然响起,震的我耳朵有点疼的将手机快速拿开,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这家伙这是又要开始工作了。
“我没事,回家了,明天回去找你,你今晚上帮我查查图片上的鞋子是什么款式,看看哪条街有卖的,我着急穿。”
因为那边声音嘈杂我刻意提高声音的大声喊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暗语,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明白,鞋子就是十万火急的意思,而问哪条街有卖则是要查的详细。
这些暗语都是杜栎笙编的,他说这样打电话有意思,多有大侦探的范儿,一开始我是不屑于和他一起犯傻的,但是后来渐渐熟悉之后我觉得被他荼毒的近墨者黑了。
赶紧挂了电话生怕打扰他的侦探大业,无奈的揉了揉耳朵,脸上依旧是少有的笑容。
“谁给你打的电话?是不是那个乌龙茶?”
被晾了好一会的赵晟轩低声问着,眼中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管你什么事?你们警察没收手机除了负责监听还负责接听了?”
我说的有些愤然,估计是我昏迷那几天他拿着我的手机各种监察了,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玩着我的手机。
其实我的朋友也就仅仅只有杜栎笙自己,这次出事我不想让他担心便没有让警察告诉他,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的手机上所有的短信电话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为什么和我说话你就这表情,和你手机上那个乌龙茶就可以笑得很开心?你看上哪款鞋子了?我直接让公司人从商场给你拿不就是了,算我补偿你的好了。”
赵晟轩说的有些可怜,但我却觉察出了丝丝怒意,我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只知道我说的和他理解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大少爷,我看上的都是没有品牌的东西,不劳您大驾了,商场没有。”
无奈的起身去浴室冲澡,脚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那个声音很好听,让死寂的空气不再安静。
因为妈妈一直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理所应当的便让赵晟轩和我睡了同一个房间,其实我是无所谓的,从来不觉得男女住在同一个房间会如何,因为我会在他有任何想法之前先结束了他。
“你要对我负责。”
赵晟轩半开玩笑的看着我,随即将我妈拿来的新棉被提前抢过去滚了起来。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人了,做事像个孩子,终于知道老人为什么都说穷养儿富养女,这种公子哥就是成熟的比较晚。
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只有在我面前才像个孩子。
那一晚,我一夜没有睡,大概凌晨4点的时候,脚上的银铃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活动过双腿,正在疑惑的时候转头看见赵晟轩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透过我爸那件棉白色T恤,我隐约看见他背上的图腾散发着幽绿色的微光。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我抬眼瞥了下四周,什么冤魂这么大的怨气,连驱魔图腾的反噬散魂都不惧?
我快速一个手刀砍在他后背的位置,很明显那些冤魂本就是冲着这图腾来的,听见赵晟轩闷哼一声重新躺回床上,我悬在半空的手像火烧一般刺痛难忍,这些怨气竟想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来试图破除他身上的图腾,这是多大的怨恨才能激发的执念?
一般的怨灵都是有记忆性的,它们会保留生前所有的怨恨回忆,也因为如此它们大都会被执念强行禁锢在怨恨最深的地方,赵晟轩很明显是第一次到我们小镇,这些怨灵怎会冒着被吞噬乃至灰飞烟灭的风险来强行攻击他?
有些不解的起身将窗户打开,隐约看着几缕银白色的光束飞出窗外,我才松了口气的回到床上,它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驱魔图腾的强大几乎算是暗黑界之首,明明没有任何希望仅仅只是为了自取灭亡吗?
天渐渐亮了起来,听见我妈已经起床做起了早饭我便将还在熟睡的赵晟轩一巴掌呼了起来,话说这只猪的睡眠质量真是很好。
赵晟轩迷迷糊糊的起床看着我,本就帅气的脸那一刻显得更加呆萌,估计我要是把他这时候的照片拍下来,也能卖个好价钱。
我们是下午四点左右赶回Z市的,这次买的动车票,比火车足足快了一倍还多的时间。
当我再次踏上离开家乡的道路时,心情其实没有了回来时候的纠结,一路上我没有说话,因为这次离开可能真的很难再回来了,但只要我知道我关心在乎的人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可以过的很好,那我又何必纠结。
“认识这幅画吗?”
回到警局报到的赵晟轩将一副图案拿给我看,他应该是迫不及待的赶去处理刘悦的案件了,听说刘悦死在家中,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12:00到1:00之间,她死前画架上曾放着一副油画手稿,据说是临摹的某位名家之作。
刘悦这个人其实挺有骄傲的资本,她除了骄傲蛮横一些也确实是个很有内涵的一个女人,她平时的爱好有很多,除了跆拳道最喜欢的便是绘画。
我伸手接过赵晟轩递过来的画布,眉心微微皱在一起。
“梵高的《呐喊》,这画是刘悦画的?”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画布,绘画本就是一个画家的灵魂展示,一副好的作品往往蕴含了画家本人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情感,这幅画虽然是临摹,但却将内心的恐惧和惶恐刻画的淋漓尽致,如果这真是出自刘悦之手,那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人才。
“就是因为这幅画不是出自刘悦之手所以才将案件的水注的更深。”
赵晟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悲痛,攥着画布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他在心痛,我也可以理解那种痛心的感觉,毕竟刘悦是个和他共同经历过许多事件的朋友。
“你可听说过梵高的一句话?”
赵晟轩摇了摇头,很明显他并不喜欢绘画或者根本就不了解梵高这个人。
“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
梵高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他的每幅作品都驻足着一个灵魂,那是呐喊挣扎着的艺术表现,没有人能体会那种悲鸣,而唯一能做的便是把那种悲伤以艺术的形式传递呈现下去。
“什么意思?她的死和当时那伙盗墓贼的死因相同,都是外力撕扯致死,难道说那伙盗墓贼的死也是人为?”
“刘悦的尸检报告给我,我要详细的报告不要粗略,还有,是不是人为我需要去现场才能判断,当然若是方便的话最好还是带我看一下尸体。”
“这些都没问题,但是局长说那个盒子还不能给你,他说那是作案凶器,需要扣留。”
赵晟轩有些为难的说着,没有了永恒集团大公子的身份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听人指挥的小警察。
“查完刘悦的案件我们互不相欠,你可以告诉你们局长,若是不想继续死人就乖乖把盒子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我们开着车几乎走了半小时才到刘悦的住宅,我很不明白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虽说这一片都是富人区,是Z市有名的别墅区,可为了安静跑这么远我还是很不能理解。
现场依旧是拉着整齐的警戒线,估计他们警察唯一的作用便也就是保护现场了。
刘悦,女,23岁,死亡时间凌晨12:00到凌晨1:00之间,死亡原因为外力撕扯导致四肢头部肌肉骨关节撕裂而亡。法医鉴定详细,右臂外力撕拉力度大概1080N,左臂外力撕拉力度1006N,头部外力撕拉力度870N,左腿外力撕拉力度1306N,右腿外力撕拉力度1407N,撕裂先后顺序为右腿、左腿、左右上臂几乎同时撕裂、最后为头部。
我粗略的扫了一眼赵晟轩来过来的卷宗,我之所以会赌刘悦死是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好胜心极重的人,她不相信鬼神之说,必然不会听我劝告,若是她执意去打开了木盒那么必死无疑,可若是她没有死那么我便输了。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尸检报告上的一串数字,总归感觉有些不对劲。
刘悦是个富家姑娘,自己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倒也真是任性,看着大厅地上的石灰粉我便知道那是死者最后的尸体所在地,由于刘悦是被分尸,所以尸块应该是不规则散落。
房间客厅很大,有茶几沙发,钢琴,画架,总之一切该有的一件都不会落下。我缓缓走到画架前,闭上双眼伸手感应着一切,这个房间确实有非人类的气息残存,虽然很微弱但还是可以捕捉到,只是唯一有些不同的却是和以往的气息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缓缓睁眼,我俯身看着画架背后的摔痕,那上面的痕迹是新的,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画笔和调色盘,以及一地的油画颜料,不难看出死者生前正在画画。
转身看着代替尸体头部的白灰,心底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