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没有长大,始终胆小如鼠。
薛英给妹妹带的礼物是小怪兽玩偶和几本书,薛佟很高兴地接过来,同时拽过来哥哥的书包抱着进了自己屋。她很喜欢收藏礼物,不管是怎样简单的礼物,她都会很小心的收起来,放进专门空出的一个小箱子里。其实小箱子并没有多少东西,且大部分是家人送的。她的朋友很少,来自朋友的礼物也很少。
薛佟把薛英送给她的书放在桌子上,她要慢慢看,看完后再放进箱子里。小怪兽玩偶被她很温柔的放在枕头边上,放进箱子里它会寂寞的,也会变脏。可爱的东西要好好对待啊!
薛佟就是这样的敏感脆弱,总是忍不住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中考前填志愿时也是,父母让她填市一高,她怕别人嘲笑她考不上,所以填了力所能及的县高。她数学不好,总是拉低总成绩,在学校里的名次也不是很高,一上一下的十分不稳定。中考时数学发挥稳定,考了全校第三,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名次。
成绩出来时,全家人都很高兴,这个分数凭着分配生名额足以上市高了。但她像其他人那样不相信自己,只能去次一级的县高。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只要自己相信就好了,只要自己相信自己只是简单的相信就好了。
她那么想让别人刮目相看,可越是在意,就越是在别人的目光里迷失。
……
9月1日,高中开学,天下着小雨。
薛英已经走了,来送她的是爸妈。妈妈把薛英以前用的手机给了薛佟,那是一个特别老土的按键手机,薛佟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内心很排斥。
把一切收拾好后,他们从家里出发。薛佟一路上都在说话,她很害怕。她怕见到新同学,她怕进入新的环境。她害怕,她好害怕。可她不能说出来,她有着比别人敏感一万倍的心思,她害怕把自己的内心展示出来,就算是爸妈也不可以。所以她不停的说话,她一定要说话,不管说什么。她怕她一停止说话,她就会心梗至死。
社交恐惧就是这么的可怕,有时候被一群人注视,她全身每一个毛孔仿佛都憋住了一样。她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呆在漫无边际的深海中,飘荡着,浮动着。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薛佟一进校门,全身都不适。
心跳得好快……
拜托,不要跳了!
我说了不要跳了!
薛佟在心里吼叫着,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心脏,就像她控制不了生命的走向。
既然控制不了,那就不要去管它了。薛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路领着父母去报道,去找宿舍。她必须看起来毫不费劲去做任何事,才能按耐住内心的狂躁。
薛佟的宿舍在四楼,她背着书包,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哼哧哼哧地跟着扛着被子的爸爸后面。薛母想要分担一下,被薛佟打断,怎么能让母亲做这些事呢?她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怎么能让她再受累呢?她要长大,她也该长大了。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薛佟全然没在意。因为她家以前也是这样的,潮湿的水泥地,一切都是潮湿的,好似空气也是潮湿的。
四楼406。薛佟推开破旧的木门,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映入眼帘。
窗帘拉开,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女生用蝴蝶结扎起柔顺的长发,有几缕发丝落在耳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新。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嘴唇却涂上了红润的唇彩。如果没有涂上唇彩,她整个人一定是苍白无力的。薛佟怔怔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声“你好”。
女孩看了薛佟几眼,突然笑得很灿烂,跑到薛佟面前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肖蜻蜓!”
小蜻蜓?
薛佟怔怔地握住肖蜻蜓瘦弱苍白的手:“我叫薛佟。”
肖蜻蜓嘿嘿地笑了,冲进来的薛父薛母笑道:“叔叔阿姨好!”她接过来薛佟手中拎的袋子,眼睛大大地,眨得像个蜻蜓……“我来帮你吧!”
薛佟受宠若惊,“不,不用了吧……”
肖蜻蜓执拗地拿过来,冲薛佟眨眨眼,“薛……佟!我想做你的朋友!”
她大声的宣告,仿佛做朋友这件事是她一个人决定的。她如同一个小孩子,执拗又倔强,努力地抓住任何一个她喜欢的东西或喜欢的人。
薛佟感到自己的脸红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热情的对她说这句话。
薛母笑得慈祥:“薛佟,蜻蜓要和你做朋友呢?我这个闺女啊,内向,以后得需要你多多照顾她了,有什么事都叫着她点,她一个人不行的。”
肖蜻蜓一口答应:“好的!阿姨!我一定不负众望!”
怎么这就决定好了,她这个当事人还处于懵逼状态呢。再说,哪有什么“众望”啊……
肖蜻蜓活得跟个二次元中二少女似的,精力满满,做什么都干劲十足,跟她的外表严重不符。
薛佟在母亲和新认识的朋友的帮助下铺好床之后,便跟着父母出去吃饭。薛母有意叫肖蜻蜓一起去吃。薛佟本以为她会答应,没想到竟然拒绝了。
“叔叔阿姨我还有别的事情,薛佟,你回来我们再聊!”
她又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真的像个蜻蜓。
吃饭时,薛母叮嘱了薛佟很多。薛佟闷头吃着,压根没听进去。最后不耐烦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薛母:“认真学习,想做什么叫着那个小姑娘一块儿,多和别的同学说说话,别害怕跟人交往,勇敢一点。”
薛父:“好好学习,有什么事打电话。”
薛母:“认真吃饭,不要嫌麻烦不去吃了,还有穿衣,冷了就多穿点,洗衣服时要好好揉揉,不能揉一下就捞出来,内衣要勤换多洗。夏天热,出汗了可以在宿舍里拿毛巾擦擦,你们学校也没有洗澡的地方……”
薛佟用筷子戳着米饭,闷声道:“知道了……”
……
薛母薛父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她看着渐渐远去的小白车进入车流,一股巨大的思念与不安涌上心头。
她必须割断这些不安,因为她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