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起之时,乍暖还寒,石镇上一派冷清的景象。
绿草长满的小陌上,走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此人正背着行囊和书箱在赶路,俨然是这些时日里陆陆续续来到石镇上参加考试的举子。
他正是洪宇!
“早上走得早,简单吃了面条,这时辰路上的人倒是不多啊,我得在午后早点找到落脚的民宿才行......”
洪宇低头沉思,行囊里装着几个烤甘薯还有一些水、两块干粮,这些都是考试这三天内除了纸笔要用到的,家里的存钱都用在了平时识字和买书上了,也没有太多余钱来享受那山珍海味和鲍鱼熊掌。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经微微有些赤红,看起来炫目得紧。
不多会儿,他坐在路边的草叶上饮水,转身看到后面走来了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也停了下来。
这少年是外村的刘得胜,和他同在青山镇里。
“洪宇,够早的啊!”少年放下行囊,拍了拍洪宇的肩,投以微笑。
洪宇喝了口水,默默地拿起行囊,颠了颠书箱,示意前者继续同行。
这刘姓少年相貌与才学皆逊于洪宇,而生得身宽体胖,背着鼓鼓的行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
这也难怪,从小家境殷实,吃得营养了一些。
一路上,刘得胜时而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金黄的鸡翅膀,大嚼特嚼、满嘴流油。
“胜哥,少吃点,对胃不好......”洪宇看着刘得胜的吃相,忍不住地说道。
刘得胜瞥了洪宇一眼,嘴中的又一只鸡翅膀略显羞涩,他放缓了节奏,满不在乎地看着前行的路,继续慢慢吃着。
“这算什么,吃饱了脑子好使些,洪宇,给你一个!”胖子胜哥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只鸡翅膀,递给洪宇。
洪宇连连摇头,“不用了,我包裹里有一些吃的......”
洪宇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也就懒得再提这茬了。
......
石镇是一个富庶的中等规模的镇子,比起青山镇要大得太多了,这里人头攒动,来往的行人商贩络绎不绝,而街上的叫卖和吆喝声即便从镇子的进出口两头也能依稀地听到。
这里的商品和小店简直是太多了,货物琳琅满目,价钱也比较周到贴心,是个来往的旅者都流连忘返的地方。
只见石镇中心的一家绸缎庄门口,立着两位身姿姣好的少女,衣袂飘飘、顾盼生姿,她二人似乎是一双姐妹,长相倒别无二致。
二女时不时地看着绸缎庄里,似乎在等谁,过往的男子不少都停下脚步看着她们,而后者微笑着搔首弄姿、似乎很满意这种情形。
不多会儿,从绸缎庄内走出一位男子,约十六七岁,手里拿着两件绸子,看了看门口两位少女,摆摆手招呼着老板付了不少的银子。
其人相貌俊俏,而脸上有一些白净的脂粉气,而神色阴沉桀骜;衣着华贵,上面都是绣着雅芝的梅花和竹叶。
“小晴、小婉,过来这边!”男子招招手,对着二女。
二女大喜,一人接过一件丝绣的缎子,伸出细长的藕臂一人一边分别挽住男子的肩膀,在两行人群的瞩目中慢慢的走去。
“这谁啊?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有人说。
“那两匹绸子一眼瞧去可是上等货噢,这出手的阔绰,简直了!”有人说。
“可不是么,那名男子......好像是个举子,这几天要考试的......我之前见过他!”绸缎庄的小伙计和路人们低语。
石镇一处僻静的茶馆,洪宇和刘得胜坐着歇息,头顶着一轮火热的太阳,热得人直冒汗,尤其是某刘胖子。
“不如咱们来碗面吧,吃完去找一家旅店,这几天住下,好好复习复习!”洪宇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好多了。
“行吧,吃个面回去休息休息,我都要热死了!这鬼天气!”刘胖子大骂。
两碗面条下肚,二人找了一家干净的旅店,暂且住了下来。
这天夜晚,夜色凉如水,一扫昼日的闷热。
天上繁星点点,胖子已经在榻上呼呼睡去,洪宇望着漫天星辰,遐想点点。
“不知道此次乡试结果将会如何?”
明月皎洁悬于天空,而一颗星星从天际滑过,闪着暗淡的尾巴。
那是一颗陨石,擦着高天的气流,表面的温度极为惊人,它腾着丝丝火焰,却在坠落,此刻,正坠落向石镇的某一处,速度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
从远处看,却是暗暗的夜空,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而洪宇,却看到了这一现象,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依旧是看着窗外。
“人生若朝露,似这般流星在天空留下自己的轨迹,多少先贤都曾经这般地怅然若失……”
隔壁的一间屋子,此刻传出窗户打开的声音,有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概十六岁的样子,也是望着窗外的明月,对着漫天的繁星,轻声说道。
“漫漫长夜,小哥何以慨叹人生!”
洪宇一愣,却是听到这隔壁的旅人的问话,他伏着窗子缓缓说道:“为什么......洪某却是不知如何作答,敢问阁下大名?”
“大名不敢当,在下张峰!”
“我是今科石镇考试的举子,你呢?”
“我也是,不过我们还不能称为举子,得考试通过了才行!”叫张峰的男子笑了笑。
“在我心里,我已经读过了千篇诗文,明日便得见真章,我不是举子谁是举子!?”洪宇振振有词地说着。
背负着爹娘的期望,自己的梦想,十几年寒窗苦读只为蟾宫折桂,只为金榜题名时。
“有勇气,加油吧,洪宇!”张峰敲了敲墙壁,声音便从那边透了过来。
“谢了,咱们早点休息,明日考场见。”洪宇合上窗户,掀开被子准备入睡。
“好!”
夜里的萤火虫发着光芒,有蟾蜍在草丛里低声吟唱,寂静的小旅店里,安静而又祥和。
翌日,考场上监考官端坐正中,一份份考卷被副考官下发到每个人的案前。
一章白纸,一杆墨砚,仿佛就是整个人生,将要浓墨重彩地画上总结。
试题是老生常谈的经国典论,却是最不好答的题材,学子们不是奋笔疾书,而是略有踌躇,思索之色在堂上洋溢着,鸦雀无声的考场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三个时辰后,学子们相视着放下了考卷,大呼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堂外。
洪宇答得极为顺畅,这题目对他不算难。
“答得如何,洪小哥!”张峰走了过来,整个人神色清爽。
“一般吧!我觉得题目倒不难。”洪宇委婉答到。
刘得胜也答完考卷,走了过来。
“这都什么考题,不难才怪,我准备得不足,勉强凑凑字数,这才写完,唉!”刘胖没好气地看着洪宇和张峰。
“无妨,我们做完便是,此间事了,还是不必挂怀,我们走吧,去哪儿吃点!”张峰相劝道。
“也是,我得把我损伤的脑子补一补,吃点好的,哈哈哈哈哈……”刘得胜一听这话,来劲了。
洪宇笑笑,浑身轻松,考试结束后的感觉就是这么自在随性。
石镇天然居,本土招牌菜的老店。
此店的门楹上书:“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好诗啊!”
刘胖和张峰拉着洪宇,走了进去,好酒好菜齐齐地端了上来,美美地吃了一顿。
三人吃着,只见不多会儿,走进来一位男子,约十六七岁,旁边随从着两位身材姣好的少女,摆摆手招呼着老板点菜。
其人相貌俊俏,脸上略带脂粉气,而神色阴沉桀骜;衣着华贵,上面绣着些雅芝的梅花和竹叶。
正是那日绸缎庄的那名男子!
“哎呦,白公子,大考结束春风拂面呐!来来来,赶紧里边请,小二,给白公子定头等包间!”
天然居的老板客客气气地巴结着这位白姓男子,而后者名叫白程,是此地官爷白寅家的公子哥,经常来这里照顾他生意。
“呦,呦,呦!我的天呐,我没看错吧,双胞胎啊……”刘胖看着眼前一幕低声冷哼了几句。
“这白公子哥够潇洒的,你刘胖也不差!”洪宇打趣道。
刘胖推开洪宇,“一边儿去……”
“要不咱们也去那花柳之巷浪一圈,看看人家……”张峰眼神低迷,他家境倒是优越,可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一会儿时间,里边的雅座内,白程左右拥着两位美人儿坐了下来,面前的桌子上摆满沃甘宴肥的鱼肉,白程的大手捏着其中一位的粉颊,嘴角一丝淫邪。而后者在男子缓慢的揉捏下,却是从脸上一直红到了玉腮,发出舒服的轻声呢喃。
“这次我得中举子的把握十之八九,将来会是这里的绅官,你们还不愁随我同享荣华富贵之地!”白程双目露出放肆的神色,手中的动作不断。
“那……那是自然,白公子……文采出众……”
二女在其怀中缠绵,已是多时。
却看洪宇等三人,此刻已是酒足饭饱。桌子上惨不忍睹,杯盘狼藉。
刘胖子喝多了倒在了方桌上,张峰举着杯子放在眼前双目恍惚地看着看着,就像痴呆了一样,喝酒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
所幸的是,洪宇并未喝太多。
他也不胜酒力。
果然,十年寒窗,有时候换来的只是一群疯癫的举子。
翌日,他与张峰道别,便与刘得胜各自回到了青山镇家中。
只是榜单揭晓后,在那深红而醒目的红纸黑字里,刘得胜与张峰皆榜上有名,却独独找不见洪宇的名字!
他落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