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走了,在远处的天上有一道流光消失了。
是日清晨,山民拿着细网和猎具,悠哉地走着,一个个笑容满面,憨态可掬,洪宇和张继枫同行,田伯屈伯和潘叔走在最前,还有一个擅烹兽食的村夫随行。
今天是他们约定的进山打猎的日子。
踏着碎石铺就的小路,脚下磕碰的声响不绝于耳。七人步履轻快,沿途欣赏着周遭的美景,款款而谈,心情大好。
不一会儿,就上了崎岖的山路,眺望峰峦,千顷翠波映入眼帘,细望荆棘触目的林间,时有野猪的冷哼和无尾巨熊的低吼,狍子和林獾在密丛里悉悉窸窸地出没,或飞奔而出,或窜至林涧,逃曳无踪。
潘老爹一个劈空的手势,众人便按原制定计划各自向四方摸索,有的埋伏起来等待信号,有的轻悄地越过丛林,向一旁的山岗逼近,有的在四周设置着陷阱,整个过程好似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洪宇目光闪动两下,举着钢叉向山腰上的一个小土包走去,张继枫看到这般后心领神会,四寂无人,风正轻。
小路斗折蛇行,张继枫脚踩过一堆堆杂乱的蓑草,洪宇身形轻盈避开四周低矮的树木和荆棘丛,望向远处山角。
那里有一条细窄的崖路,底下是暗不见底、落石无声的深涧,崖壁平削光滑,小路几乎被岩草完全遮盖,若不细心观察则很难发现。
这是一条只能挨着岩壁,单人侧身而过的极窄的小道!
洪宇与张继枫一步跨出,走向了崖边。
感受着山风冷冽地滑过脸庞,侧身挨着崖壁,脚下是暗深的沟涧,寒气逼人。张继枫汗毛耸立,偶尔踩过一两根干枯的树枝,惊得他呆愣多时,时有崖顶的碎小山石跌落,砸到身旁或滑至涧底,全无声响。
前行是纯粹的了。
他喜欢这样的山路,喜欢这样的冒险刺激,或许是他那颗勇敢的心作祟。
一个时辰后,他看到在前方藤蔓浓密的崖壁上,赫然存在了一个幽暗的洞穴!
远远看去,洞穴小的可怜,四周布满裂纹,黄褐色的杂草几乎遮住了大半的洞口,与周围环境天然的融为一体。
“小宇,快过来!”
张继枫压抑不住内心不断膨胀的好奇心,全力向那口洞穴前进。
脚下的小径愈变愈宽,走到尽头竟直接通往那口洞穴,那里有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一丈见方的区域!张继枫回过头定睛看去,心里不禁暗暗琢磨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体形矮小的动物来来回回踩踏出来的!
“这不会是某一野兽的巢穴吧!”
越看越像,张继枫想跳下去的心都有了,他站在原地噤若寒蝉,牙齿打颤。
最终还是在洪宇强烈的好奇心的怂恿下,走到了洞穴的跟前,眼睛凑上去望了望。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们吓了一大跳:洞内黑漆漆一团,时不时地飘来一阵阵血肉腥臊的气味,距离洞口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堆堆渗白的动物骸骨,闻之令人作呕不止。
洪宇一惊,心里暗暗思忖这是什么洞穴?
惊容未定,一声声巨兽的吼叫声自洞内传出,随之还有鳞甲的剧烈碰撞、长尾缠绕物体崩裂的响动和洞内碎石飞溅的声音,张继枫面目骇然失色!
“这分明……就是两头凶兽……在搏斗啊!”张继枫后退连连,想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话音刚落,从洞内猛然冲出一只半米多长的白色小蛇,紧随其后的是一条水桶粗细、张着血盆大口的乌纹巨蟒,此蟒身上的几处鳞甲破碎,血水染红了洞口的石壁,吼声不绝入耳,向前方的小蛇追击而去!
白色小蛇四处逃窜,竟迅速地奔向张继枫所在的方向!
看到小蛇眨眼之间逃到自己身前,怒目注视之下,张继枫不禁吃惊得爆了句粗口:“干!我这是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了?这……竟然是一只……生了四肢的……四脚蛇!”
眼见巨蟒的血盆大口向张继枫扑食而来,洪宇眼疾手快之后想也没想地就把手中的钢叉向巨蟒脑袋上投去,心中暗暗悔恨自己不该来这里,今日却要命丧在此。
岂料,巨蟒一声嘶吼响彻山林,它的巨目正中一柄钢叉,身体剧烈地扭动不止,不一会儿,就跌落山崖,消失在深涧!
而那只白色的小蛇则是探头探脑地望了望四周,连忙躲回了洞内。
“你这没良心的四脚蛇,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条命哎!”张继枫没好气地目送着小蛇藏进洞里,怒吼道,声音里带着一肚子的怨言和愤怒。
可是回想起刚才巨蟒扑来的那张血盆大口,张继枫不禁全身哆嗦,就如同他自己在大冬天里看到别人吃冰棍一样,浑身打着冷颤。
“枫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潘叔和田伯屈伯他们可能此时此刻在找寻我吧,不能让他们担心啊!”洪宇沉吟片刻,正打算原路返回,顺便帮助乡民们拆除猎架和饵网。
挨着崖壁沿原路折回十五步后,他又呆愣在那里。看着脚下一颗颗时而滑落的山石,他又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幕:惊慌之中投出的钢叉竟命中了巨蟒的左眼,蟒身剧烈抽搐,尾巴神经质地扭动卷曲,苦苦挣扎中不慎跌落山崖……
越想他越觉得奇怪,“不对啊,从先前洞内传出的吼叫和血肉碰撞的响声来看,这柔弱无骨的白色小蛇分明曾与那乌纹巨蟒激烈搏斗过,好像还占了便宜逃逸而出,似巨蟒身上的鳞甲都被其撕咬而破,血水涟涟。这可极不符合弱肉强食的规律啊!”
“而且那洞窟外不远处散落着好几架动物的骸骨,体形都相对较大,这些动物总不可能是这白色小蛇吃掉的吧?必定是那乌纹巨蟒吞食过的,也就是说:这个洞穴是乌蟒的老巢,那么就引出了另一个疑问,这白色小蛇无端地跑到一个能使它遭受致命伤害的强大生物的巢穴里去干什么?或者说它是偷偷溜进……”
张继枫越想越觉得整个事件不可思议,而从方才白色小蛇又逃进洞内的情况来分析,他越来越坚信自己的想法。
“这洞窟之中肯定有蹊跷!”
他的目光愈发明亮,三息之后,他走到了洞窟之前,用随身携带的火刀火石点燃起一支火把,犹豫片刻后,凛然踏进了洞穴。
借助火把的光亮,他清楚地看到了这洞窟内的景象:细长而弯曲的乳白色树木的气根从窟顶垂落下来,两侧山石上布满了黄褐色的苔藓,岩石突兀,有时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整个洞窟呈现一个天然的锥形构造,自内而外逐渐收缩,令人惊叹不已;越往前面走,越感觉空气中的热流愈加膨湃,温度不断上升,到了距离洞口百米的地方,洞内温度陡升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张继枫的手上脖子上沁出了浓密的汗珠。
“小宇,你感觉到热浪了没有?”
“天!热死了,又潮又热!”
洪宇紧随其后,心里对这洞窟极为排斥,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行进半个多时辰后,洞穴之内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乳白色的树木的气根已看不到了,周围的岩石经过多年的炙烤,颜色变得焦黄无比。张继枫索性脱去了身上几乎所有的衣物,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谨慎地前行。
终于,在火把的照明下,他模糊地看到了洞穴的尽头,那里有一团妖异的红光闪烁,而白色小蛇整个身体盘曲在红光之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打坐一般。
而洞中的洪宇张继枫热汗涔涔,两只胳膊烫的就像刚从沸水锅里捞出来一样,炙热的空气泛着奇异的光束,照到人身上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乌纹巨蟒往自己巢穴深处转运了什么东西,这么燥热?那只可误的四脚蛇,我救了他一条命,它一点儿感激的意思都没有,竟悠哉悠哉地躲到这里睡大觉!气死我也!”张继枫愤愤不平的怒吼道。
“气死我也!你这可恶的四脚蛇!”洪宇声音振聋发聩,激荡在洞穴四壁。
这一喊不要紧,可是喊过之后好像吵醒了什么……
白色小蛇缓缓地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慵懒的小尾巴扭动着,双目竟射出了两道毫细的金芒。
它一眼就瞥见了洞窟内的闯入者洪宇张继枫,连连朝他二人嘶吼不止,好像打扰到了它的“午休”时间,责骂他们不懂规矩。
谁知某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张继枫迅速地跑到它的身前,一把拽起小蛇半米多长的细小身躯,用强有力的手掌使劲地搓它,搓得它小身子上的白色鳞片一块一块直往下掉。这时如果有一群小孩子看到,肯定吓得集体尿裤子,因为张继枫这一下,活像某个戏班子的小伙计在耍蛇玩,而且还不能叫耍,准确地讲应该叫虐蛇!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张继枫一边耍着,一边对着疼痛得眼泪哗哗而下白色小蛇训斥道,“叫你小小年龄不懂得知恩图报!”,“叫你小小年龄到处乱跑!”
……
外边白云朵朵,一群群雀鸟掠过崖洞,风儿轻轻淡淡。
洞穴之内,白色小蛇已经被某人摧残得“奄奄一息”了:身上的白色鳞片掉了一地,圆溜溜的大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细小的身子不停地摆曳,半响之后,身体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就像死掉了一样。
“哎呀!这么弱……喂,小蛇快醒醒,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呢……”张继枫拍了拍小蛇的小脑袋惊疑不定、后悔之色初露,这句话说出去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小蛇依旧是虚弱地一动不动。
洪宇在一旁愣愣地站着,半晌后捂着嘴暴笑!
“枫哥,你牛!”书生洪宇伸出大拇指向张继枫点赞了几下,满满的佩服之色。
张继枫双目露出深深的懊悔之色,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副铸就大错而濒临末日的模样。
“小蛇啊,哥哥刚才和你闹着玩呢,你别这样死掉啊!哥哥知道自己错了,刚才不该用力过猛啊!”张继枫深感自责,真情流露。
洪宇啼笑皆非,捂着疼痛的肚皮。
突然,地上的小蛇隔空一翻,竟然活生生地直立在了张继枫的眼前,银白的肚皮精神抖擞,一双大眼睛里哪有什么泪花,处处闪动着贼溜溜的窃笑,望着眼前懊悔之色未尽的张继枫,细小的身躯扭动不止,低声嘶吼阵阵。
然后它面对着惊容未定的张继枫,一只前爪的中指伸出,朝下晃了晃,作出了一个鄙视的姿势。
张继枫呆若木鸡,脸部表情僵硬,神色茫然地站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小蛇观此景象,更是尾巴高高翘起,嘶吼不绝。
半晌过后,张继枫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条小蛇耍了,他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迅速地恢复,进而转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样子。“没想到你这只狡诈的四脚蛇灵智这么高,看来我这次得活剥了你,嘿嘿!”
洪宇见状,与张继枫背靠背一齐整顿战队,二人互为犄角之势,防范着这只四脚蛇的来袭。
小蛇闻之连忙躲闪,看到“恶人们”已经结成联盟,它的两只爪子迅速地从脚下那团妖异的红光里刨出一颗火红的晶石向“恶人们”扔去,径直地砸到了洪宇张继枫的胸膛上,竟破裂而开,化作一团糊状的血色液体,牢牢地粘在了张继枫赤裸的身上,以及洪宇汗涔涔的后背。不一会儿竟渗透进了皮肉,仅留有一滩透明的粘液在其体表。
之后就是小蛇连珠带炮的投射和躲闪,张继枫浑然不怕小蛇的这种招式,迎面而上。火红的晶石像连发的炮弹一样飞向洪宇,战争持续着,这些火红晶石或在其身体上破碎,或在半空之中爆裂,一团团血色的糊状液体不断地黏在了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静静地渗透进去,流至全身的四肢百骸,红光湛湛。就连洪宇本人都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的体内悄然地在发生着某种变化,这种变化甚至在未来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这是一场难得的造化!
张继枫感觉到当这血色液体流至全身的时候,他的身体舒爽无比,在先前攀爬崖壁的时候擦伤的皮肤迅速地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肉,自感浑身大汗淋漓,畅快至极。
他不知道的是,经久未愈的破损的经脉在这血色液滴的滋润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道道破损的心脉破而重建,不断地拓宽、延伸,拓宽再延伸;全身的奇经八脉在原来破碎的基础之上,衍生出了许多细小的分枝,缓缓地流向身体内神秘莫测的方位,而重建的经脉比之前更加柔韧坚强;最后一小部分的血色液体全部流至了脑部的髓鞘内,在那里积聚成了一个湖泊,吸收着全身莫名的精气,红光潋滟。
张继枫汗如雨下,忙呼喊着前方的小蛇:“喂!我说四脚蛇,你累不累啊,怎么半晌躲来躲去连大气也不喘一下?你就像是一只怎么跑都不累的变种蜥蜴嘛!”
白色小蛇听到此话,不禁怒目对视着张继枫,嘶吼阵阵。
洪宇却是佯作向其右方奔去的姿态,身体轻盈的一跳,转过身向小蛇左侧袭来,在小蛇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他一把抓住了前者细小的尾巴,猛的将其整个拿下。
“你跑呀,四脚蛇,这一下怎么不跑路了啊,哈哈!”洪宇一阵诡笑。
小蛇惶恐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随时准备伺机脱逃。
“你把我们浑身甩得黏糊糊的像鸡蛋清一样,看我怎么报仇!”洪宇冷哼。
这毕竟是两名少年与一条灵智不低的小蛇之间的战斗。若有旁人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定会大跌眼镜。
只见张继枫从方才小蛇刨出血色晶石的那团妖异的红光里抠出一个个奇形的火红晶体,用重拳打破,把其内的血色液体一点一点地往小蛇的嘴里倒,边倒还边喊着:“呛死你,四脚蛇!这下知道害怕了吧!”
小蛇开始时还连连嘶吼、极不情愿,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似很享受般地吮吸着从火红晶体中流淌而出的血色液体,后来竟大口大口地吞了起来,搞得张继枫一时摸不着头脑,满腹狐疑。
张继枫眼神中闪过一丝果决,笑道:“没想到竟让我遇着一只大胃王啊!好,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让你一次吃个够了!”
“砰砰砰”一阵轰鸣,此地的所有晶石都被张继枫刨出,一一砸破,流淌出了其内的液体,而“恶人”张继枫此刻就像一个“慈爱”的亲人一样,把那些火红色晶体中流出的液体,一股脑全部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小蛇,看着它欢快地吞咽而下。
小蛇吃得腹部高高鼓起,嘴角流着汁液,好似醉醺醺的昏睡过去,样子极为滑稽。
突然,一旁洪宇幽幽地听到洞外好像有人叫他二人的名字。
“是潘叔和屈伯田伯他们!”张继枫连忙扔下小蛇,和洪宇跑出洞外。
而此时洞内,那些支离破碎的火红晶体内,飘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身影,若有人在,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只喷吐火焰的雏凤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