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时节,红樱还记得当时去面试的那条长路,是叫湖滨南路吧——路旁就是水色幽绿的的圆当湖。湖边垂柳已经飘拂着嫩绿的枝条,充满着无限的生机,给人以无穷的力量和热切的希望。
红樱身上穿着一条天蓝色的长袖纯棉及膝裙,肩上背着一个白色帆布的双带背包,步履轻快,双臂自然地摆动,光洁的脸上有着对前途的憧憬和向往,明亮的眼眸隐隐流淌着一丝不安和忧虑。
兴大公司,是这座城市里名列前茅的生产电话机的公司,据说光是工人就有数千,工资待遇优越,很有升职机会,不知自己能不能被录取呢?
红樱想起同学说起这家公司的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更是振奋。
远远看到高高的厂房上“兴大”两个金色大字,给自己暗暗打气:“加油!加油!”
大门边的地上支着公示牌,上面写着“招工启事”,还有详细的招工要求。红樱认真地阅读着,一边看一边打主意;自己只是个高中毕业生,虽然这个时代上大学的并不多,高中文凭也算是中等水平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子,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千金小姐。在工厂里面上班,也不说谋求什么办公室的职位,在车间,凭高中学历,至少也能应聘个质检员或者是什么储备干部吧?这次兴大招的工种可不少。
哎,自己真是胸无大志啊!红樱,你这个不长进的家伙,你这个甘于平凡的家伙。或者应该说是不敢好高鹜远吧!还是脚踏实地好一些。万一目标太高,应聘不上怎么办?
太阳渐渐升高,公司门口等待的人越来越多,有的静立着,有的蹲在一旁,有的耐心差一点的甚至着急地走来走去。大约九点钟,从大门里走出来了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本笔记,一一地把应聘人员的名字登记下来,并收取了大家的个人简历,然后引着大家走进了公司。
大家有次序地走入了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陈设十分简单,一入门,左边摆放了一排办公桌,是那种米白的镶着灰色边框,长约一米五的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号码牌,桌子后面分别端坐着四个人。红樱猜想,那几个人就是面试官吧?不知道会问些什么问题呢?
第一张桌子后面的人开始喊着某个人的名字和桌号,有人带着忐忑的神色走了上去。桌前有一张方凳,那个面试者坐了下来。那个面试官声音不大,慢慢问了起来。红樱静静地站在队伍中间,很想听清那人会问些什么,却听得有些模糊。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来之则安之。听不清就别勉强了。
时间缓缓地流走,前面的人陆陆续续去了那几张桌子前面。
“苏-红-樱-3号桌”
在叫我了!红樱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心跳加快。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对不对?如果说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份合同工,并非是什么大事,毕竟在那个年代,只有公务员或者是事业单位,那才是铁饭碗,含金量才高,才是人们眼中的好工作。在合资企业上班,只不过是临时工罢了。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却怦怦直跳,跳个没完没了!不,我不紧张!
眼前出现了一张年青男人的面孔——
冷傲!
一个词语瞬间冒了出来。
挺拔的鼻梁,冷清的眼神,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面试官!怎么这么年轻!
红樱迅速地瞟了一眼。
沉寂大概有数秒,怎么不问话呀?红樱心里悄悄嘀咕。
壮起胆子,意欲表现出些许自信大方的姿态,于是坐在位置上,挺起胸抬起下巴,嘴角轻轻弯起,微笑地注视着对方。
眼前一亮,那男人的胸前悬挂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厂牌,红樱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姓名——江磊,在公司里是个车间主任。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的声音清洌好听。
“苏红樱”
“几岁?”
“二十”
“有几年的工作经验了?”
“我从学校毕业两年了,在本市的鑫兴电脑刺绣公司上了一年零八个月的班,曾经当过机绣工和仓库发料员。”
“为什么要离开那家公司?”
“因为那里已经有两个月发不了工资了,很多工人都辞职,所以我也辞了。”
“你认为做一个好职工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
与江磊的交谈顺利展开,两人越来越熟稔起来。
这个原先觉得冷傲的男子,随着两人的话语变多,眉峰渐渐平坦了,那双清冷的眼眸,也愈加柔和,隐隐流露出对红樱的满意和欣赏。红樱的笑容也越来越璀璨。
她很高兴很高兴。高兴的不仅仅是她能够获得一份满意的工作,她更高兴的是,她似乎找到了一个知己,她和他很谈得来。她很喜欢这种畅所欲言的感觉。她喜欢这个男人!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竟然这么简单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真不可思议!
面试过后,被选中的人纷纷被带到不同的工作岗位。也许真的是有缘——红樱居然被安排进江磊所在的8车间,当了一名流水线上的质检员。另外有一个新工人成了普通操作工。因为质检员需要使用到比较复杂的机器来检测产品,红樱揣测是自己学历比较高的原因吧?
红樱心里乐滋滋的,这工种挺好!而且还能天天见到自己心仪的他。真好!
如愿以偿进入了兴大公司,红樱得搬家了。原来租住的地方离新公司太远,上班估计得坐上一小时车。红樱找了同学商量了一下,打算和同学的老乡合租一间公司附近的民居。房租倒也不高,就是不知道房子怎么样。
1995年的城市里,因为经济开发,很多城中村也都面临拆迁改建。离兴大公司大约500米有一个小村子,不是很大的村子,房子有些杂乱,最高的有四五层,平房也很多。村里道路狭窄,但租住的外来人口不少。开了很多小铺子,卖生活用品的,卖菜的,卖水果的,还有小饭店。红樱暗想:买东西倒也挺方便。
在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到了一座房子跟前。这是一座传统的民居平房,就是一个小院子,进了大门迎面是一间客厅,客厅两边相对着是两间卧室。房子左右是两间独立的厢房。左右厢房前面又分别有两间小小的屋子,可以称之为“蜗居”——哎,真是“小巧玲珑”的房子!
同学的老乡租的是左边的厢房。红樱仔细看了看未来可能要居住很长时间的房间,觉得面积倒也不算小,毕竟才两个人住。而且不是大通铺,有两张小床。
给了新舍友应付的钱,红樱辞别了她和同学。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打包了私人物品,足足两个旅行包。与原来的舍友告别,又是背又是提,上车下车,走了不少路,满头大汗地,总算在新的住处安顿了下来,
春日的夜晚,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安静地躺在被窝中,红樱思绪起伏,脑海中不时地浮现着那个看似冷傲实则亲和的身影,期待着明天的新的工作,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