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面对王孝杰到底是谁掳走了他妻子的追问,芒结心中打起鼓。
“难道今天我还能活吗?”王孝杰一昂头,表面上强硬,却在暗地里示弱。“对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有那么多的保留吗?”
“这倒也是,哼,”芒结瞅了一眼围拢上来的黑压压的吐谷浑兵,再瞅一眼处在包围中,扶着陌刀才能站立的王孝杰,点点头,“也罢,好歹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你若不能实话实说,我死后变为厉鬼,也绝不放过你,我更要到佛祖那里去告你,即使我入地狱,好歹也要拉你做伴!”王孝杰想起一路之上,慕容萍跟自己提起的,吐谷浑人笃信佛教的话。他要赌一把。
“对你一个将死之人,我还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难不成在这样的包围圈中,我还能让你插翅飞了?”芒结嘴硬,心中却暗自祷告,佛祖,此事的一切前因后果可都不怪我呀,您法力无边,慧眼可一定要看清楚,这可全是素贵干的呀。
“我说你到底说不说?”王孝杰装作着急的样子,逼问。
“唉,也罢,”芒结自知理亏,强抢民女,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再说那被掳的姑娘,也确实够可怜的。可自己只不过是主人素贵的一条狗而已,哪敢在主人面前乱言?想罢多时,素贵长叹一声,“好吧,反正就你眼前这副模样,到了素贵大人那里也没好。能得个全尸就算你的造化。我告诉你也无妨。”
月影被掳以来,终于有了确凿消息,而不再是自己推测——推测她被谁给掳走了、她怎么样了。王孝杰的心“怦怦”的跳着,眼睛瞪得老大,耳朵都支起来了,唯恐漏掉了一个字。
“你可听好了,抢走你妻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吐谷浑未来的可汗,我们的新主人素贵大人。”
“素贵?”王孝杰使劲点头,夺妻之恨呀,“我记住了。”
“没错,正是这位吐谷浑的新起之秀。”看着王孝杰咬牙切齿的模样,芒结摇起头来。在芒结此刻的心中,闪现着佛祖的光辉,“连佛祖都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话怎讲?”
“佛祖的话你都听不懂吗?亏你们大唐佛教盛行,”芒结露出少有的、对唐人的优越感,“打打杀杀有意思吗?再说你打得赢我们吗?你只有一个人,可你再看我们,莫说素贵大人手下的千军万马,便是如我这个头人,手下也有上千之众,哪是你一个人能对抗得了的?”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王孝杰突然冷冷说了一句。
“什……么,啥意思?”文化少没办法,芒结听不懂王孝杰在说什么。
“我是说,不自量力。”王孝杰蔑视着他,“邪不胜正。”
“什么乱七八糟,你们唐人就是这么不痛快,说话还得让人去猜,哪像我们吐谷浑?”芒结不服。
“听不懂吗?好,那我明白告诉你,我是说,好好一个吐谷浑,怎么就生养出了你们这群糊涂的后世子孙。”
“嘿,你敢骂我?”芒结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恼了。
“我骂你是好的,只恐佛祖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定不会饶恕你们!”
“我们做什么了,要佛祖不饶我们?”芒结强词夺理。
“莫道佛祖可欺,他老人家慧眼遍巡周天,看得可清楚着呢。”看着芒结被自己拿佛祖幌子唬住了,王孝杰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哼,你莫看我人少,你既信佛祖,想必应该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行善举,做正事,必然得道多助,行不善,做尽天下恶事,天必灭之。你莫小看我只有区区一个人,但有了佛祖相助,打败你们也不是没可能。你们更莫仗人多欺人,据我说知,灭了你们的吐蕃兵,就没有多少人。”王孝杰拿话唬他。
“好一副伶牙俐齿,我不和你打嘴仗,我只问你一句,若果如你所言,你现在为什么被我生擒活拿了呀?”芒结狡辩两句,感觉自己所言颇有道理,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王孝杰闭目不答。
“怎么,无话可说了?”芒结感觉找回了面子,摇头晃脑,“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有那救你妻子的痴心妄想了,不就是个姑娘吗?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呀,我瞅你也是条汉子,勇猛过人,你何必非在一棵树上掉死?”
“啥,你说什么?”王孝杰听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说,你收手放弃吧,眼下……”芒结环顾了一眼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你们唐人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吧。我作为素贵主人的手下大将,好歹可以替你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假以时日,以你的本事,少不了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到那时,又何愁没有美人进你的大帐?”
“我呸,我王孝杰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是那种拿自己的女人去换取高官厚禄的人吗?”士可杀不可辱,王孝杰把大眼一瞪,额头“王”字显现,“我原以为吐蕃兴兵吐谷浑国灭,全怪乌地可汗诺曷钵无能,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你们这帮没出息的废物,吐谷浑几百年基业,就葬送在了你们这帮败家子儿的手里。”
“好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瞪眼谁不会?芒结也皱起眉头,“小子,你现在身陷重围,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就叫你万刃分尸?”
“是吗,我不信!”王孝杰把头一昂,得了,浑身上下药也净了,也活动得差不多了,“再见!”
在芒结等人的惊诧里,王孝杰挥刀“啪、啪”拍飞拦在自己去往江边的兵士,“噌”,跃起,“扑通”,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芒结是眼睁睁看着王孝杰“拍”出一条生路,然后纵身跃入江中的。
得,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事实证明,得意忘形绝没有好事。
这过程太快了,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芒结跟做梦一样,这个唐人到底是人是鬼?我可是下了三倍的迷药呀,他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哎呀,芒结又气又急,在那嗷嗷傻叫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快给我追!哎呀,这个狡猾的王孝杰!哎呀呀……”
追?当下又正值春汛,从青海湖泄下来的洪水上下翻滚,吐着白浪,谁敢下去追?
兵士们沿着河岸追了两步,刚开始还看见王孝杰伴着浪上下浮沉,可两个浪过后,再无踪迹。兵士们怕担责任,使劲浑身解数地推脱。
“头人,您不用着急,就这样的江水,他非死不行。”
“对呀,他身上的药力还未彻底解除,这一个猛子扎下去,非呛死他不可!”
“放屁,别说了。”芒结心说话,这套推卸责任的伎俩,老子在素贵面前用过多少回的了,你们还用老子玩剩下的招儿糊弄我?唉,他肠子都悔青了,抬手就给自己俩耳光,我真是闲的,没事跟他废这么多话干吗,趁着他的药力未解,上去咔嚓一刀,脑袋砍下来,不啥也解决了吗?活捉、活捉,这下可好,到嘴的肥肉又没了,这可如何是好,让我如何跟素贵交待?
“头人……”人群中,一个小兵分开众人,使劲挤到芒结跟前,尖嗓子,像个娘们儿一样,开口说道:“头人大可不必为那唐人逃了而担心。”
“是吗?”芒结满脸狐疑瞅着他。
那小兵朝着现场仍在燃烧冒烟的大帐笑了笑,“往坏里说,咱们此番为劫杀这唐人,可谓尽了全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眼前这些死伤和冒烟的大帐就是见证。”见芒结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小兵紧接着跟进,“素贵大人也是见识过那唐人厉害的,再说了,您瞅瞅这江水,上下翻滚、浊浪滔天,时下又正值桃花汛,这样的江水连鱼都能呛死,何况他仅仅是个人。”
“嗯,”芒结点点头,“那往好里说呢?”
“头人,呵呵,”尖嗓子来了劲,虽然在刻意放粗自己的声音,可高兴时的声音却越发尖细,“即便他没死,可我认为,他早晚还要死在头人您的手里。”
“哦……”芒结让他给说得眼前一亮,“继续讲!”
“头人您想,这唐人此番来的目的是什么?”
“好你个臭小子,还考起我来了?”芒结象征性地举起马鞭,吓唬了尖嗓子一下,“他来自然是为救那个被素贵大人掳来的姑娘。”
尖嗓子毫不躲闪,而是面带微笑,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笑道:“头人的智慧就像飞翔在青海上空的雄鹰,一切都不能逃过您的眼睛。”
“哈哈哈……”芒结被拍到了痒处,一阵大笑。
“头人您刚刚既然说小的考您,那小的斗胆再考您一考。”尖嗓子瞧准了芒结的心思。
“是吗?讲,”芒结来了兴致,也不举马鞭了。
“头人,我为什么说他早晚得死在您的手里呢,道理很简单,”尖嗓子坏笑着眨眼,“被素贵大人掳去那姑娘,让他救了吗?”
“废话,连咱们日月山河谷都没过了,他上哪儿救那姑娘去?”话没说完,芒结突然打住,“哦,你有两下子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哈哈……”“啪”,一马鞭抽到了尖嗓子的身上,“你小子是哪个头人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啊……”尖嗓子正琢磨着该如何回答,芒结大声宣布,“你不要当兵了,我提拔你为我的卫队长,整日跟在我的身旁,为我出谋划策。”
“是!”尖嗓子并无任何的欣喜,嘴角撇着,挤出一丝阴笑,随江水远去而望向远方的眼睛,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