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边跑边喊。
“谁?”素贵下意识地握刀。
挑帐帘进来了满头大汗的婢女,慌了神,话也说不成串,“主人您快去看看吧,那姑娘又要自杀。”
“啊……”素贵大惊失色,疾步往外就走。“哗啦”,桌案差点被他撞倒,桌上的酒肉洒了一地。
“你们让我死,你们这群强盗……”
“姑娘您不能啊,您可千万不能死啊……”“求您了姑娘,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奴婢们怎么活呀?”
有下跪的,有抱着姑娘阻拦她的,还有挡在案前防着她撞桌角的……
未等进入姑娘的闺帐,素贵就听到了帐内的一片混乱。
“这……这可如何是好?”素贵难得的六神无主,在帐外来回打转。猛地,他眼前一亮,但随即眼神又暗淡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此几番过后,素贵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
“主人,”“主人,”见素贵进帐,婢女们就像见到了救星,七嘴八舌打着招呼,手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唯恐在这紧要关头,错过了表现机会。
素贵一摆手,冷蔑地笑着,缓步来到姑娘跟前,“你若再寻短见,我便将这一帐服侍你的婢女,全部杀掉!”
“啊……”这次受惊的,不仅仅是那姑娘,还有这满帐的婢女。
“你……”那姑娘指着他,无言以对。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眼神中飘过一丝应对的困惑。
“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大可一试。”素贵不敢接触姑娘眼神,但却咬牙发狠,“来人。”
“主人,”“主人,”帐外应声走进两名侍卫。
“从今天起,你们俩负责在这大帐外守护。只要听到帐内姑娘寻死觅活的声音,你二人立刻将所有服侍姑娘的婢女全部处死。”
“啊?”二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互相瞅对方一眼。
“嗯?”未能听到满意答复,素贵的眼中满是不满。
“主人,”不能执行错了旨意,俩侍卫决定冒险一问,“您是说,如果姑娘再次寻短见,就把这此服侍的婢女、这些咱们的人全部杀掉?”俩人说着话,环顾一圈这七八个婢女。吓得那些婢女一阵哆嗦,手拉怀抱那姑娘更紧了——闪失不得,自己的命可全在这姑娘身上呢。
素贵悄无声息地点点头。
“残暴、无道、无德,”那姑娘反应过来,强忍心中的悲愤,怒目而视,“早晚有一天,你会众叛亲离。”
“那是后话,但前提,是你得能活到那一天。”素贵不慌不忙地坐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
“我会的。”
静静的,听着她的回答,看着铜镜中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素贵突然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感。这些天来的景象历历在目,她把自己主动送上的心思、笑容与所有的善意,统统扔到地上,并且还使劲地踩上了几脚。既如此,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倒要看看如之奈何、你还能怎样?哼,想到这里,素贵摇摇头,“不不,你真的可以死。我无所谓,但对你来说,倒是得到了这么一帐的殉葬之人。”
“无耻!”姑娘横眉冷对。
“随你怎么说,可这怎么能怨我呢?既然你不让我得到我想要的,那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满嘴的轻佻,素贵淡淡笑着,看了一圈满帐的婢女。
那婢女们看到的却不是他的微笑,而是眼中的寒光,“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跪反啦,给我磕头有什么用?”素贵拿手一指要寻死觅活那位,“既然姑娘对你们不满意,非要寻死,那你们就先去给姑娘探路。”素贵说得是那么轻松,甚至连笑意都更浓。
齐刷刷,满屋的婢女一起朝着姑娘哀求,“求你了姑娘,你行行好……”“我家中还有老娘……”“我的孩子还没满月……”
姑娘长叹一声,闭眼,无语。
看着眼前这场景,素贵很是受用,甚至得意,“哦对了,姑娘,认识你这些日子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不知可否赐下?”
“你不配。”姑娘看着他那副令人作呕的样子,“恶心,”话刚说完,一阵强烈的反胃。
“哎哟,你看你看。看到你这样,我倒突然想起件事来。”素贵说着站起身,朝姑娘走近两步,“你刚刚说我什么?无耻?可我并没觉出来。你们觉出来了吗?”他环顾四周的奴婢。
奴婢们打着寒战,哆哆嗦嗦抢着回答,“没……有。”
“听见没?她们都没有感觉出来,可是,”素贵话锋一转,又上前紧逼两步,“可我觉得你无情,非常无情!”
“哼!”那姑娘头一歪,根本不屑跟他说话。
“好,你清高,”素贵撇了两下嘴,“就连刚刚的奴婢,都知道要求生,因为她的孩子还没有满月!”素贵突然抬高了声调,“可你呢?你已经怀有身孕,胎儿在腹中翻动,你一阵阵地呕吐,你却丝毫不顾及腹中的胎儿,兀自只顾着你的清高,想着自杀。我问你,孩子何罪,好容易投胎要来到人间,却不想,未等出世便要因你而胎死腹中?”
“啊……这……”,这几句话,捅到了姑娘的心上。我即使不为我自己着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死也绝不受辱,可我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办?这是孝杰仅有的一点骨血。我若死了,孩子可怎么办?还有我的夫君孝杰,他可怎么办?他最爱孩子的,连孩子的姓名也给起好了——择儿。我的择儿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偏偏要与娘亲受这样的罪?
姑娘怔在了那里。
哎哟,有门儿。素贵心中一阵狂喜——这说明自己这番话见效了。
“来人,把桌上这些饭食全部撤掉。既然姑娘不愿意吃,那还留在这里做甚?”素贵一挥手,眼睛却一刻也未离开过姑娘。
“慢着,”那姑娘开口说话,眼睛在桌上来回瞅,好半天,手一指,“把那一碟给我留下。”
“是这碟油果子吗?”婢女端起其中一小碟用油烙成的薄饼,得到确认,一阵欣喜,又问,“姑娘还要这些肉吗?”
“啊呜……”不等婢女说完,姑娘又是一阵翻胃。
“想是姑娘有喜了,这些饮食太过油腻,吃不习惯。”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婢女说道。
“那还不快撤?”素贵终于看明白过来,“赶紧,上些清淡的饭菜。”
“不用,我吃这个就好。”那姑娘眉头紧皱,下逐客令,“你出去吧。”
无论如何,开始吃东西就好,只要不寻死觅活,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接受我的那一天。素贵心中窃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做我的可汗正妻。他诺曷钵都可以取唐人的公主为妻,我为何就不能娶唐人?况且在我眼里,这姑娘比那个什么弘化公主强之百倍。
出得姑娘的闺帐,素贵心情不错。没想到自己这激将法居然就成了,哈哈。看着帐外来回忙活着的婢女,他停下脚步,“来人,去把这群婢女中,生过孩子的给我叫过来。”
“见过主人。”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婢女施礼。
素贵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她。眼前这婢女长得还是蛮清秀,细高挑的身材,与那些生完孩子后腚大腰圆浑身上下如水桶般的女人截然不同。素贵看半天,直看得那婢女发毛。
“主人有事请吩咐。”那婢女再次施礼。
“你……生过孩子?”素贵若有所思半天,说。
“回主人,奴婢生过两个孩子。”
“你没有骗我吧?”素贵眼中飘过丝疑惑。
“回主人,奴婢确实生过两个孩子。奴婢不敢有丝毫欺骗主人。”那婢女显然知道欺骗素贵的后果,吓得一个头磕那不起来,为自己辩解,“奴婢的男人是王城给主人喂马的奴隶,奴婢和自己的男人一家,祖祖辈辈都是可汗的奴隶。奴婢生没生过孩子,主人一查便知。”
“你叫什么?”
“回主人,奴婢叫姐朵。”她恭恭敬敬回话。
“姐朵,你先起身回话,”素贵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既然你生过两个孩子,那你对生孩子、怀孕这些事情,是比较懂的了?”
“主人,奴婢知道一些。”那婢女不傻,终于明白了些素贵要干吗。
“好,从今天起,你便负责姑娘的饮食起居,若是侍候的好,那从你这一辈起,就不用再给我做奴隶了。不仅如此,我还要赏赐你们马匹、畜群和族人。”
“啊……”那奴婢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人生,还能有峰回路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喂,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看着婢女犯傻发愣,素贵乐了,“本主说话从来算数,你只要侍候好姑娘,如果你能让她回心转意,能够嫁给我,那你便立下大功一件,是有功之人,刚刚说那些,都是小事,我还要大大的封赏你。”
“奴婢不敢,奴婢世世代代还是做主人的奴婢。”
“好了,你也不用如此谦卑。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本主从来是功必赏、过必罚,而且赏罚分明的。”谦恭虽好,不居功自傲也好,但过分地谦恭了,也让人不舒服。素贵看着跪在那里的婢女,“你起来回话。说说,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回主人,侍候姑娘这些日子,奴婢倒是悟出了些道理。”
“是吗,快讲。”素贵急不可待。
“经过主人这次的说,姑娘估计不会再寻死觅活的了,毕竟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替腹中的孩子想想不是?再有,原本她不吃东西,倒也起我们的服侍方法不对有关。”有时掌握好火候,主动承认错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服侍方法不对?”素贵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容不得别人犯半点错误。
吓得刚起身的婢女以为自己失算了,急忙重又跪了下去,边跪边急着解释,“主人,奴婢的意思是说,咱们吐谷浑人过于好客,拿出了最好的食物给姑娘,但却忘记了一点。这些最好的食物,都是油炸或是被油浸泡过的,常人吃着当然是香,可姑娘毕竟有了身孕,沾不得油腥,先甭说吃,就是闻着都想吐,所以,主人,我说服侍方法不对,是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素贵的心稍安了些,对她的这个分析显然很满意,情不自禁地点起头来,“嗯,不错。对了,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
“哦,”那婢女却并未起身,“奴婢在主人面前,不敢站着回话。”
“你……那好吧,”素贵想说贱骨头,但心思飞快又到了别处,他的心事太多。“姑娘的饮食这块,就由你全部负责,记住,不得有半分差池。”
“是。”那婢女头看着地面,一阵点头。
“你……”素贵欲言又止,却终究没忍住,“我问你,如何让姑娘回心转意,让她嫁给我,你可有办法?”
“这……”那婢女也是欲言又止,眼前这个主人也不是个好东西,说对了还好,如果话没说到他心时,自己岂不是自找不快?
“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素贵给她吃定心丸。
“主人,其实无论是唐人姑娘还是咱们吐谷浑的姑娘,无非是盼着男人对自己好点,吃好,穿好,玩好。”那婢女试探着说。
“嗯,有道理。”素贵听得脸上露出笑容,扭头就走,身后撂下一句话,“姐朵,从今天起,姑娘的吃喝玩乐全部由你负责,姑娘高兴了有赏,姑娘不高兴了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