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杀人于无形,素贵杀人于不动声色。
看着自己胸口的刀柄,感受着背后的阵阵寒意,透心凉原来是这么一种感觉。血从口中流出,老二再也没有嘀咕的机会,他缓缓说着自己人生最后的几句话,“你……果如民间传言,是……恶狼转……世!”
死尸栽倒在地。
刹那间,老大傻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哎呀我的兄弟。”
“死了,”素贵很是平静,“现在你就是部落的头人了,你还有何话说?你能不能替我守好王城的东大门?”
老大的脑袋已经木了,虽说兄弟不合,但终归手足情深,“哎呀你杀了他!”
“你说错了,是我替你……杀了他!”素贵缓缓地进行着重点强调。
通过素贵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并不满意老大的表现。素贵的眼眸又在开始变色,直视着老大,冷冷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哎呀我的兄弟呀……”老大在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处死。”
侍从的到来,总是那么及时。这次他带来的可是一群狼。
“是。”那侍从答应一声,两步上前,如法炮制,一刀便给了老大个透心凉。兄弟二人做伴儿走了。
“哎哟怎么就这么把人杀了?”现场有俩兄弟的族人,人往上涌,想讨要说法。
十余名侍从“噌”、“噌”几下,腰刀全部拔了出来。寒光闪过,族人们的声音在瞬间便小了下去。
素贵的鼻子翅儿忽闪了两下,轻蔑地摇摇头,一把抓过身边那个带队的侍从,“从今天起,他——芒结,就是你们的新头人了。他将带领你们壮大你们的畜群,他将保护你们的平安,他将带领你们为我守好这王城的东门,死死守住这日月山河谷。有胆敢违命不从者,”素贵眼中寒光闪过,“杀!妻女沦为奴隶,任人蹂躏和践踏!”
这威胁够实在,眼见头人兄弟均死,谁还会拿自己老婆孩子开玩笑?族人们全老实了。
六盏燃起的酥油灯在硕大的大帐之内并不显亮,但黄色的亮光却将整个大帐耀得温暖异常。
素贵的饭吃得温文尔雅,烤好了的牛羊肉,表面泛着油润。伴随一扎来长的尖刀下去,那羊腿便在落刀处分裂开来,升腾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素贵轻轻将肉放入嘴中,举起桌上的玉杯,透过玉杯瞅那酥油灯,那杯子便通体散发着光芒。葡萄美酒的香气,酥得素贵眼睛一阵迷离。
吐谷浑,原本就属于我的吐谷浑,阿爹,那个当年夺走了你可汗之位的仇人,你的那个好弟弟,已经被我用计赶走了。你放心地走吧。阿爹你要保佑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汗位,让这一天快快到来。酒杯底朝天,一饮而尽。
伴着酒劲,素贵两步来到帐门前,挑起了大帐的帐帘。
一轮晧月当空,洒下如银般的光芒。似此良辰美景,我却无有佳人相伴,唉……这姑娘怎么如此倔强呢?那次的行动,所有的都失败了,却偏偏让我得到了她。她的背影,她的侧影,她那清秀的脸庞,那不加雕琢的美,将所有的吐谷浑姑娘、吐蕃女人和他所见过的唐人姑娘比了下去,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愿为她做一切,可是,她为什么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一股惆怅涌上心头。清风刮过,帐内酥油灯光摇晃。是什么迷了自己的眼睛?素贵放下门帘,重又回到案前。
“来人。”
一声令下,帐帘一挑,侍卫走了进来。
“大人。”
“我的《涅槃经》带了吗?”
“大人您稍等,”那侍卫转身出帐,时间不大,拿着本书重又回来,恭恭敬敬,拿双手捧给素贵。
“嗯?”素贵望着那经书,眼睛瞪大一倍,“我要的是当年夸吕可汗从南朝大梁皇帝那里请来的《涅槃经》,读起来十分灵验的,你这本是什么东西?”
“大人,您忘了?”那侍卫生怕自己成冤大头,小声提醒。
“什么?”
“您要的那本《涅槃经》,已经同夸吕可汗一同请回来的佛祖释加牟尼像,还有《般若经》等一批宝经,都被吐蕃大相钦陵索去了。”侍卫小心回答。
“嗯……”侍卫清晰地看到,素贵的火上来,自己又硬压了下去,一声长叹,完全没了看书的兴致。
“大人,要不小的再去给您打壶酒来?”那侍卫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丝兴奋,说话声音抬高了些,“今天晚上,芒结查抄了被您处死那俩兄弟的大帐,他们的帐内,竟然有从西域来的美酒。一次送不完,芒结正分批给您送来。要不,小的先去给你打壶来?”
“芒结查抄出了美酒?呵呵,这小子还行。”素贵很满意自己的识人之术,不过想起被处死的那兄弟俩,素贵没了兴致,“你再去取三盏酥油灯来。”
“是,”那侍卫下意识地瞅了瞅帐内燃得正旺的六盏,没搞明白这位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兄弟二人听着,今夜本大人为你们燃起了九盏酥油灯,你们可以毫无怨恨地走了。佛经上说,点燃酥油灯可以将世间变为火把,使火的慧光永不受阻,肉眼变得极为清亮,明白善与非善之法,排除愚昧的黑暗,获得智慧之心,使在世间永不迷茫于黑暗,转生高界,迅速脱离悲悯。”素贵双掌合十,冲着酥油灯在那里神神叨叨半天。
“大人,芒结有要事求见。”帐外声音响起。
……
“大人,芒结有要事求见。”嚷嚷半天,帐内没有回音,帐外提高了嗓门儿。
“进来。”
帐外径直走进一人,看得素贵就是一愣。
来人头带鹰嘴啄食帽,帽子后檐向上翻,前檐向前展开,好似老鹰趴那正在啄食。身上穿一件小领斜襟的长衫,胸前镶四寸方块的彩色图案。腰系花头板带,带面上绣着花卉盘线的图案。一条蓝色大裆裤,小腿扎着绑腿带,足穿白袜,脚登吐谷浑从唐人那里学来的福盖地鞋。
呵,就这身打扮,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他是深身上下、由内往外渗土气。看罢多时,素贵忍不住哈哈大笑。
来人被弄了个大花脸,先是被这位大人看了个浑身上下不得劲,这会儿又让他笑了个心里没底,站在那里一会儿往自己身上瞅瞅,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素贵,尴尬的满脸通红。
半天,好容易笑完了,素贵这才开口,“我说芒结呀,这可真是走到哪山说哪山的话,你瞅瞅你这身打扮,这才不当侍卫多大一会儿呀?这就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头人了嘛!”
“是……”芒结红着脸,“这不查抄那头人的大帐,发现了这身衣裳。原本想着与其它那些美酒毛皮一起给大人您送来,可一想,给大人送衣服,要送也得送可汗的,怎么能够送个头人的呢?可我又怕糟蹋了这衣服,所以……”
“所以你就穿上了?啊……哈哈哈哈,”素贵又是一阵大笑。好半天,自己终于算是强忍住了,“芒结,你做得很好,没有必要脸红,就照这样,继续做下去。知道吗,我把你放在这里,要的就是你要给我瞪起眼来,看管好你的族人与奴隶,更要给我盯紧了这日月山河谷。”
“明白!大人,”芒结得到了主人扔来的骨头,叫得更有劲了,“主人,公主有消息了。”
“啥?”素贵受惊不小,“腾”地站起来,“她没死?”
“没有。”
“消息确凿吗?”素贵追问。
“千真万确!这就是她自己传来的消息。”
“佛祖,怎么会这样?”素贵皱眉苦思,“看来她后来是被人救了,你记得吗,那晚上除了吐蕃骑兵,还有个唐人。”
“我正要说唐人的事,据公主传来消息,那唐人来吐谷浑了。”
“他来吐谷浑作甚?”
“为了……”芒结欲言又止,不太敢开口。
“说,恕你无罪。”素贵眼珠儿直转。
“是这样,公主传来消息,问……”尽管有主子同意,芒结却知道主子痛处,不敢轻易捅马蜂窝,“公主问是不是大人您掳了那姑娘。”
“啊?”素贵又是一惊,眼珠转地更厉害了,“她什么意思?”
芒结摇摇头,未置其可,半天,“对了,公主说,那姑娘已经怀有身孕。”
“废话,这还用她说?我知道!”
“哦,”芒结遭了顿无端抢白,说话更加小心,“公主说,那姑娘是那个唐人的妻子。”
“什……么?”这倒是出乎素贵意料。
“公主还说,如果是你掳了那姑娘,就让你放了那姑娘。”芒结使劲全力让素贵明白,这话自己只是转述,即便有火儿,你也不要迁怒到我身上。
“她怎么这么多事?”素贵的表现证明,芒结成功了。
“……”这话芒结不敢接。
素贵烦闷地摇头,“她们现在到哪里了?”
“距离我们一日的路程,估计……”芒结略一思索,“明日晚上,便可到咱们这里——日月山河谷。”
“好快呀,”素贵的眼眸又开始变色,黑色……墨绿,脸色却平静的可怕,“不惜一切,杀了他。”
“可是,大人,那晚您也见了,这小子太厉害了,能打、着实能打。”芒结一个劲咂嘴感叹。
“厉害?哼……”素贵一阵冷笑,“厉害那晚还能上来就让咱们放倒了?记住,这次把迷药的药量加三倍。务必杀了他,绝不可让他迈进日月山河谷一步!”
“明白了!”芒结目露凶光。
“唐人,哼,日月山河谷就是你的坟墓!”素贵若有所思。
“大人,那公主怎么办?”
“公主?”素贵的眉头再次皱起,闭上了眼睛,妹妹,哥哥既然杀过你一次,那你就为哥哥再牺牲一次吧。唉,他睁开眼睛,很是纠结,“随她去吧。”
“可是大人,公主的脾气您也知道,万一,”芒结察颜观色,试探着问,“万一她要是……”
“没有万一,”素贵打住了他,“她若阻挠,你就替我……”素贵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送她走吧。”
“是!”芒结看到了素贵摆手的动作,转身告退。
“慢着,”素贵突然喊住了他,“芒结,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个唐人必须死。你明白吗?”
“我明白。”芒结自以为作为素贵的心腹,他很了解他的大人。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个姑娘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那个唐人为什么必须得死,当然,你更不明白,你若让那唐人活着走出了你所看守的日月山河谷,对你意味着什么?”
芒结一个冷战。他分明看到了主人眼眸的颜色,正在改变。拼了,胆小不得头人做,芒结牙一咬,“主人,若杀不了那唐人,芒结提头来见你。”
这次素贵是真的冲他摆起了手。就见素贵倚靠在座椅上,拿手支着额头,来回揉搓,“你的脑袋我不要,你的家人和族人一个不落,全部处死!”
芒结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的冷战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