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血液沿着粗粝的投枪杆缓缓流下,在幽冥地冷焰照耀下汇成一汪血池。
扬向天空挥拳。
在他后面举盾防御的蛮族勇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他前面剩下的四个血裔也一齐发出欢呼。
为首的血裔双眼明亮,他兴奋地盯着扬大喊:“他杀死了小红!他杀死了小红!这一局,蛮子赢了!”
在一片呐喊声中,串在投枪上的血裔动了,先是身躯奇异地颤抖,然后早已流淌在地的血液有了生命般又沿着枪杆回流,一股脑钻回了血裔的胸膛前恐怖的窟窿中。
蛮子们安静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
随着血液的回流,先前毫无动静的血裔停止了胡乱地颤动,他阴郁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扬,又重新站好,双手反到身后,一点一点抽出贯穿身躯的投枪。
为首的血裔面带歉意地摇摇头说:“真可惜。”转瞬又狰狞地尖叫着:“可惜小红没死!没死!没死!啊啊啊啊,这一局继续!”
蛮族战士沉默着。
大胡子沉默着。
反剪着双手被缚住的斯库玛惊恐地争扎起来。
绝望,深深的绝望。
东方战士们从未惧怕过什么,魔法也好圣法也好,虽然能杀死他们,但他们从来就只需要做一件事。
劈砍。
或者穿刺。
或者撕裂。
或者碾碎。
魔法毁灭一个人,下一个就继续向前,毁灭了下一个,还有再下一个。
只要还有一个战士活着,这样的循环就不会停止。
直到杀死敌人。
这就是蛮子的战法:不顾一切地前仆后继。
然而这一次,战士们都惶惑了:敌人,杀不死。
在部落里扬听说过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传说,比如吸血鬼力大无穷,比如吸血鬼能操纵阴影的力量,比如吸血鬼永远不死。
他现在见到了。
永远不死,怎么办?
扬的行动代替了回答,他抽出背后长长的佩剑,手臂折成三角,猛然弹开,一条铁臂像机括般带着钢剑破空而出。
“啪!!!”
长剑死死地抽在血裔的头上。
依然还是蛮族的战法,如果一次杀不死,那么就杀两次。
巨大的力量冲击在血裔的头颅上,刚刚复生的血裔颅骨被生生打裂,整张脸从中断做两半,原来鼻子的凸出现在却是一个凹陷。
正在往外拔投枪的血裔被这样一击,再次垂下头去,四肢向下,一动不动。
却很快又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冰冷了。
“啪!!!”
粗长的佩剑带着虚影,狠狠抽打到他头上。
被抽烂的脸皮搭下一块,露出一小角颧骨,还没完全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低垂下。
再次抬起时,血裔的五官全变形,再也看不出人脸的模样。
“啪!!!”
碎裂的脑颅顶上,浓浓的黑血冒着泡,头正向上。
“啪!!!”
血裔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经很难被称作是头了,一团碎烂的破肉中,一只眼珠在上,一只在下,四处暴露出的白骨混在血浆和肉里,这一团破肉还是抬了起来。
“啪!!!”
“啪!!!”
“啪!!!”
扬放松手臂,被血污染的钢剑垂落地下,此刻他面前只剩一推糊烂的碎肉在往外不停冒着血泡,再没有一点生气,这一局似乎是蛮子赢了。
碎肉开始慢慢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飞溅的血沫洒到四周,一个人头雏形初现。
扬长出一口气,高高举起他手中的钢剑,一束强烈的白光在众人头顶骤然爆发,在强光的照耀下,正在恢复的血裔的头颅停止了旋转。
“我主的神圣照耀大地。”
紧接着白光而来的是一段威严正肃的圣教祷文,平整的吐字让每一个战士心间都出现了一股莫名的神圣感。一个浑身素白袍的老人用一只粗糙的手杖拨开身旁的杂草,迟缓地迈步,来到蛮人战士们的身旁。老人的身旁,一个矮个子的少年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典籍,紧紧跟在老人身后。扬发现这段肃穆的祷文正是从这个少年的口中发出。
大胡子诧异地看向两位神官,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难道是是艾尔哈拉派来的援救?艾尔哈拉怎么会知道我们身陷困境?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么会派人来援救我们?就算他们要派人,怎么会派出圣教的圣贤们?要知道,艾尔哈拉的主教已经空缺了一年有余,城中的圣教宗派林立,混乱不堪,根本没有圣贤会听从贵族老爷们的指示。
各种各样的猜想在大胡子脑中飞速掠过,他还没来得及提问,手持长杖的老人开口了,他看着扬飞快地说:“那是假体,斩断血线!”
扬能明显感觉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然而他既不明白什么是假体,也不知道什么是血线。等等......他明白了。
在强光的照耀下,一道乌黑浓腻的线段被暴露在他的视野内,从面前这个血裔的身上延伸出去,一直指向那个为首的疯子般的血裔。
前后的思虑只有一秒钟,扬毫不犹豫地举剑用力挥向那道线。巨力立即狠狠将这一道乌黑拉扯断,被截断的血线中涌出一股股充满浓烈恶臭的黑色液体。
血线断掉之后,扬面前那个回复力惊人的血裔立即就像被抽走骨架一般迅速塌陷下去,整个身躯一段一段向下铺开,肌肉混着肥肉,像浪一般,一层推着一层,在地上铺展成一滩肉饼。失去了支撑的黑披风飘落,扬起尘土。
看到这样的景象,扬心中明白了,从始至终这里就只有一个血裔,为首的最夸张最疯狂的那个,只有他一个是真正的吸血鬼,剩下的四个就像木偶一样,只是他用道道血线控制住的玩具。
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要做的也就很简单了,他只需要再挥四剑——
在头顶上越发强烈的光芒照耀下,更多的血线突显出来,一条条乌黑的线蜿蜒着,出现在场间除了神官之外的每一个人的脚下。
扬立刻反应过来,向自己脚下那段血线挥剑。
比扬更快反应过来的是龙。在这几十道血线最初显露的时候,龙的双手早已解开了一个繁杂的结,解开结的瞬间大地震颤,一个个土块化作人手的形状猛然伸出土地,巨钳般的土手迅速掐向血线。
还是晚了,被光照显出了原形的道道血线仿佛拥有了生命,如蟒蛇穿行于草甸,弯曲缠向战士们影子,顷刻间血线和众人的影子合为一体,似乎血线本身就是影子的一部分。
化作巨手的大地凝滞了,扬高高举起的佩剑同样定格在半空,再没有落下。
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向扬的全身,让他再没有一点力气,同样的巨力又猛然喷薄而出,将他击飞,半空中的扬恍然间失魂,看到身后的同伴们和他一样纷纷被抛至空中,每一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四肢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然后——
“轰!!!”
扬的后背硬生生撞上一棵大树,树干轰然从中断做两截,断处的木屑爆发,喷撒在他全身。一秒之后,疼痛传遍全身,就像一把厚重的钝刀在不顾一切地从中割裂他的肉体,所有的痛都集中腰上,再爆发到全身,从他的身体内部向外横冲直撞,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撕裂。沉闷的钝感让他不能呼吸,从未有过的剧痛让他的脑颅中不停爆炸。等到扬再张嘴呼吸时,乌紫的血液从他的肺里翻滚而出,他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还未消化干净的食物和淤血一道,从他的口中,鼻中不停涌出,虚汗凝结在他每一块皮肤上。
其他的人也和扬一样,跪在一片废墟中不住地呕着淤血,还有几个蛮族战士的身体直接断做两截,被巨力无情撞断的躯体拦腰裂开,参差的裂口中摔得粉碎的内脏碎成块浆状,浓浓地沿着恐怖的窟窿淌到地上。
一众人还没有引来第二口呼吸,又被血线中传来的巨力高高举起。
几十道血线汇聚到面目狰狞的血裔脚下的阴影中,他的表情飞快地在脸上变幻不定,笑,哭,恐惧,厌恶,鄙夷,可怜,无辜......无数种模样一个接一个,他歪着头凶狠地死死盯住白袍的老神官问:“你!你你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游戏!你为什么要破坏它!你破坏了它!啊哈哈哈哈!”开口时还是凶狠的脸又转为一副大笑不止,真诚的笑声中充满了欢愉。
老人面色凝重,没有理睬他,而是镇定地双手握住表面凹凸不平的柏木手杖,用力高举。
人们头顶上的光芒更加闪亮,每一束光芒都变得有棱有角,不断刺向血线。被光芒刺痛的道道血线开始扭曲摇摆,被血线高举空中的蛮族战士们摇摇欲坠。
看到老神官并未回应他,为首的血裔悲伤地低头垂泪,在他低头的瞬间他身后面无表情的三个假体飞速贴地疾行冲向老神官。
“艾萨克!”老神官高呼。
传诵着圣章的少年神官在老师提醒之前就注视到了飞奔而来的假体,手指急动,书页翻飞,尚未诵完的篇章停顿,转而开始传诵新的圣章。
“心怀我主之人必得我主庇佑......”
伴随着坚定的传诵声,一道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球形屏障以少年神官为中心,缓缓展开。
三个假体直直撞到屏障上,激起圈圈光晕,光晕消散后,屏障依旧缓慢却坚定地向四周展开。
在这空隙之中,一只脚被血线拎着,整个身子倒挂半空的龙,忍着疼痛,一只手的五指灵活地前后穿插着解开了一个小小的活络结。
凭空生成的劲风在半空中吹过,如刀般割开蛮子们的衣服、兽皮盾、皮肤和绑着他们的血线。
被风刃割断的血线喷泻着污秽,软软垂到地面,之前被束缚的战士们一个个摔到地上。几十道血线瘪了下来,猥琐地向血裔脚下收缩回去。
三个假体并没有在意摔下来的蛮子们,而是开始疯狂地用肉身撞击看上去易碎的屏障。被屏障保护住的艾萨克身体随着震动摇晃,却在每一次摇晃之后依然直直地站住全神贯注的不停传诵着圣章。
“杀死他们!杀啊!杀戮,杀死闯入者!杀死破坏游戏者!杀掉一切!毁灭一切!”疯狂的血裔尖叫着,大跳着。
突然之间,他住嘴了。
随着老神官将手杖举得越来越高,众人头顶上的光芒闪耀到了极致。
“罚!”老人低沉地一喝,手中紧握的木杖轰然爆裂,他的身体也被爆炸的余波炸向后方。
光芒骤然聚集成一个不能直视的光球,灼目的光球伴随着“嗡嗡”的回响冲向怔住的血裔。
强盛的光明让血裔本能地恐惧在原地,光球在瞬息之间没入血裔的胸膛。
整个树林之马上又回复了黑暗。
却又在一秒之后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巨大的光柱飞速向天空伸去。
光柱之中一个模模糊糊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拼命争扎,随着光柱的延伸这个身影越来越模糊,很快就彻底被光明彻底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