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一百年,八月四日,下半夜
首先打破沉静的是五人中为首的那个男子,他好奇地向龙问道:“那个,刚刚那个,呃。”他想了一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就用手在空气中瞎比划:“这个是什么意思?”
龙没有开口。
扬看着龙,心中暗暗发笑。
解结人的归宿是牧原,人间的一切对他都没有吸引力,所以在人间时,解结人看一切事物都带着超脱的眼光。
这种眼光平和,宁静,但会使人感到冒犯。
用扬的话说:“龙看谁都像是在看白痴。”
对面五人的首领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而是睁大了双眼,静静等待答案的到来。
场面就这样诡异地平静着。
高个期待地盯着龙,龙平静地看着高个。
最先打破尴尬的竟然是龙。
“一问换一答。”解结人说。
“公平。”高个认可了这个方案。
“吸血鬼?”龙指着他们。
“哈,我们像鬼么?像么?哪儿像了?”为首的高个问遍身边的同伴,他们都嗤笑着摇头。“血裔、血族,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或者叫我们吸血人也行啊!”为首的吸血鬼自娱自乐地兴奋起来:“因!为!我!们!不!是!鬼!”
五个血裔爆发出一阵哄笑。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他又双手在空中瞎比划:“这是什么?”
“解结。”一如既往的简洁。
“好!简洁!好!”五个血裔齐鼓掌。
扬感觉怪异,这五个吸血鬼就像五个疯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不知道就要问。
“你们想干嘛?”大胡子问。
“原来你们会说话!!!”为首的吸血鬼又兴奋地拉着同伴看向大胡子:“快看那个蛮子!他会说话!蛮子原来会说话!!!”
五个快乐的伙伴又一次开怀大笑。
大胡子不以为意:“回答我。”
“一问换一答。”
“问吧。”
为首的快乐青年眼巴巴地望着龙,两手在空中乱舞:“能不能教教我?”
五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盼望着龙。
“不可能。”
可怜兮兮的五个青年又变回快乐无比的五个青年了。
“该我回答了!该我回答了!我们想干嘛?”他问身边的同伴,同伴们面面相觑,开始了思考。
一时间五个思考者抱肘静立。
最右边的同伴兴奋地说:“我想跳舞!”
“跳舞?”为首的快乐青年问。
“对,跳舞!”剩下的四个同伴齐声歌唱。
歌声婉转悠扬,唱完一首,五人站成一排,手拉着手愉快地舞动。
他们灵活修长的腿在巫师们散碎的身体间来回,脚尖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快速点地。五个青年身形利落,动作一致,突然,他们停了下来,最左边的青年高高抬起自己一条腿,又逆时针用力放下,这条退像钟盘上坏掉的指针,直直地极速向下滑去,快点到地上时忽然停住,巨大的力量就像传到了旁边的青年身上似的让他和刚刚身边的青年一样,高高抬起自己的腿,又重重落下。
他们就这样一个传给下一个,直到最右边的青年停住他的腿,五个快乐青年才一起向蛮人们鞠躬。
扬想鼓掌,想想好像又不对。
大多数的蛮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有种身处艾达巷里的欢场的感觉。
为首的血裔跳了出来,兴奋地说道:“掌声。”
身后的四个血裔拼命地鼓掌,虽然只有四个却拍出了十个的响动。
为首的血裔向四周鞠躬:“谢谢!谢谢!观众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然而真正的观众们却离他们十步远,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出荒唐的闹剧,没有一点声音,自然就更不会有掌声了。
这样也不能打断血裔们的兴致。
为首的血裔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柔和地看着大胡子说道:“这回轮到我们提问了。”
疯癫但不危险——大胡子心里对五个快乐青年做了评估,他抚抚下巴说:“问吧。”
身后四个血裔向两边站开,露出身后站着的,面色惊恐的蛮族战士。
斯库玛全身被束缚住,好像在向他们呐喊着什么,张大了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胡子脸色铁青。
趁着吸血鬼陶醉在舞蹈之中时,大胡子暗地里给斯库玛下了外逃求援的指示,并看着他的身影悄悄消失在小树林里。
他以为他们在跳舞,他以为他们只是几个疯子,他以为他的计划得逞了。
他才发现自己是被猫玩弄的老鼠:当猫抓住了老鼠,并不会第一时间杀死它,而是玩弄它,一直玩弄它,直到老鼠精疲力尽,无法再担任猫的玩具,猫才会百无聊奈地伸出爪子了解老鼠的生命。
他现在就是那还能娱乐一下猫的老鼠。
自己真的是太幼稚了。
牧原长者很早就告诉过他:他以为他以为的从来就不是他以为的。
目光落到斯库玛惊恐的脸上,大胡子深深自责。
他不知道斯库玛到底遭遇了什么,连想都想不到。
因为能让一个坚强无畏的蛮族的战士面露出惊恐的神色的事,世界上根本没有。
龙伸出了双手,被大胡子按下去。
大胡子也感觉很屈辱。
然而,这场仗能避免就一定要避免。
因为对手是吸血鬼,五个吸血鬼。
一个吸血鬼约等于半条龙,五个吸血鬼约等于两条半龙也约等于整个西部帝国的战斗力同样约等于一个东方军团。
东方人是蛮子,不是傻子。
现在与对方直接硬碰硬就是找死。
蛮人不怕死,蛮人更不喜欢无缘无故地去送死。
静静等待,或许还有转机。
为首的血裔指着斯库玛大声向大胡子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破坏游戏规则?”说着还流下了眼泪。
如果没有之前一系列的事情,或许这个眼泪是有说服力的,现在?大胡子冷静地看着他,评估着脑中每一种自救的可能性:“这个游戏规则坏了,我们就换个游戏玩不就好了!”嘴上这样说,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之前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
五个欢乐的青年一愣,在原地互相咬着耳朵,悄悄话说完,每个血裔又眼神交错互相确认了一遍才派出了为首的血裔,他先清了清嗓子,再认真地说道:“你们决定玩什么游戏......”
“捉迷藏!”大胡子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他想了很多次,评估了所有可能的游戏的伤亡,最后决定是捉迷藏。这样大家可以最大限度的向四周散开,尽管还是会死人,伤亡却是最小了。
为首的血裔有点不开心:“蛮子你别着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决定玩什么游戏,我们决定游戏怎么玩。这个捉迷藏的玩法么......这样好了,你们中派一个人,我们也派一个人,这两个人对打,赢了的就得一分。对,就这样。”
看着为首的血裔上扬的嘴角,大胡子好像看见了一只猫咪的巨掌向自己挥舞过来,一股脱力的感觉向全身袭来。
然而他还不能倒下,还有三十多个兄弟需要他带出这片森林。
“可以。”大胡子顺着血裔的意思同意道。他现在想明白了一件事——对面欢乐的青年们从来就没有真的要和他商量什么。事实是,除了同意,只有死可以选。
为首的血裔拍拍手说道:“我们嘛,派他上场!”
五个血裔中个子相对最矮小的一个向前走了两步,用腿踢开周围零碎的尸体,扫出了一块场地。
“我们派......”大胡子还在思考人选的时候,奥比向前两步扬声大喊:“我出战。”然后没有回头地一往直前。
虽然没有听从队长的命令,可大胡子没有说什么,战士们心里的屈辱与难过他感同身受,就算是要死,也在在战斗中去死!
奥比一直向前,脚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像一阵风,卷起身周的尘土,直直地持着抢,向血裔冲刺而去。
“小黄加油!”为首的血裔兴地叫道。
小黄笑笑,他双手一捏,奥比的双脚就被挤压成两个带筋带骨向外飙着血的肉球。
没了双脚,奥比迅速向地上跌落下去,一时控制不住的双手下压,标枪头插进地里,枪尾抵到他的鼻梁上,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捅破了鼻梁,穿到了脑子里。
红白相间的汁液顺着枪杆淌下,全部过程只有一秒。
“第一局,小黄获胜!”血裔一侧响起了激烈的掌声。
“第二局,我们派出小红!小红加油!”一个红发的血裔应声出列,坏笑着向前走去。
看到半截身躯挂在木杆上的奥比,所有人都愤怒了:死就死了,然而身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还如何能升入牧原!
这已不止是挑衅和侮辱了。
大胡子自己也很激动,但还是在努力维护一众战士的情绪,他能感觉得到,老鼠的逆来顺受让猫有点索然无味,必须好好挑逗一下这只老鼠,让它重新动起来。
然而选谁呢?刚刚的一幕大家都看见了,实力的差距有如天地,选谁去也只是一秒的事。
扬向前迈出一步。
大胡子错愕不已,这种时候就算是出列也要是像带速这样经验资历都丰富的战将,扬这样一个少年逞什么风头?
大胡子还没开口,扬已经默默走到奥比残缺的身体前,默默拔出那杆枪,脱下衣服,默默地盖在奥比血肉模糊的脸上。然后像奥比一样,缓缓加速,紧紧握着枪,向血裔冲去。
小红咧嘴一笑,这一切和刚才那一幕如出一辙,他抬起双手——
然而想象中的冲刺没有到来。
扬几乎侧倒着倾斜身体,瞄着面前血裔的身后。
他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这个喽啰。
为首的血裔看到场间有变,兴奋地手舞足蹈。
小红迅速调整姿势,转过身子,向扬的后背伏去。
扬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衣带被吹拂的声音,还有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双脚跃起的声音——等的就是这一刻!
“呲!”扬用力把标枪顺势插入地里,抗拒不了的一股巨力将他向前抛出。
小红身前的人形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柄标枪的钝了的带血的还在微微晃动的尾端。
“噗”
枪尾穿过血裔的胸膛。
黑色的鲜血瞬间飞溅。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扬终于停下。
他爬起身,鄙夷地,厌恶地,不屑地看着挂在枪杆上的血裔。
那个一秒之前还生龙活虎,而现在却,
一动不动的血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