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的个子只有一米五一左右，比徐莉莎矮小的她敢于站出来帮周明说话，想必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周华其实是很计较自己的身高的。一向节省的她用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寇黎看见了，问她：“那么高的跟，上课又不能穿，不可惜么？”周华笑笑：“我放假可以穿。”
青春期的女生究竟还是不会生好看的男生的气。即使陶君依旧捉弄徐莉莎，徐莉莎也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又放下，并没有回击。
传达室的老师又送了新的报纸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抢过报纸翻看，许久，又失望地散开。
没有人的投稿被选中。
宋波在报纸的中缝里发现了自己摘抄的一句名言。
“摘抄而已，又不要什么文字水平。”没选中的同学安慰自己。
周明调侃自己：“沈兰，你个子真高，我自己就好像永远长不大。”
周明说话的时候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中学有个男同学个子和你差不多，但是分别几个月，一下子就长成高个了。”沈兰很诚恳地说。
男同学里只有周明的个子不足一米六。入学一年了，周明的身高依然没有变化。就在三个月前，周明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沈兰的男同学个子长高，那是在十六岁。
课间操的队列里，周明和周华并排站立。大多数班级的第一排并没有男生。位置是朱文芳排列的，沈兰的右手边，恰好是个子差不多的张子军。
“好好好，做个操也挨着张子军！有的人可真——啧啧啧——！”于晓梦说。
沈兰很想和于晓梦吵架，可是又不愿意和于晓梦吵架。在于晓梦的逻辑里，沈兰不吵架就是默认，吵架就是脾气不好。袁柳英是真的和于建强恋爱了，两人周末会偷偷摸摸地去看电影。但即使那样，于晓梦也只是笑笑：“袁柳英，你好幸福呀！”并不见她各种嘲讽和挤兑。
新学期的奖学金表格出来了。意外上榜了两个自费生——杨小波和董坤。
杨小波和董坤都是二班最其貌不扬的两个男生。杨小波和董坤都来自乡下，杨小波的爷爷是一位退休教师，父亲是一位农民。董坤的父母则都是普通的农家人。上学期的时候，董坤也学会了弹吉他。因为董坤长得太普通，没有气质也没有背景，男同学们还群嘲他白学了吉他。大家都说，弹吉他的应该是帅气少年。
董坤的个子属于中等，一米六五左右。在二班，男生们统称一米七以下的同伴为“二等残废”。量身高的时候，一米七左右徘徊的张子军总会故意踮脚。董坤的头发微卷，据说是自来卷。他的皮肤很白，单眼皮，肉包子脸。董坤走路的时候喜欢低着头，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因为董坤秋冬的时候喜欢穿一件老式的夹克，大家都叫他“老干部”。
奖学金的表格是朱文芳制定的。每学年开始，每个同学都会上交一笔钱作为班费，而奖学金就是在班费中筹措的。杨小波和董坤拿到了最高的奖学金。虽然只有几十块钱，但也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注意，出尽了风头。
高芙蓉吐了吐舌头，说：“好厉害的两个人啊！”
高芙蓉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学校，她也拿到了最高奖学金，但是对于一个统招生来说，这是稍微努努力就能达到的事。杨小波和董坤与她拿到一个级别，她感到很意外。
于晓梦又是一副知天下的样子，说：“我知道，杨小波爷爷是个老教师——当然会督促他学习了。至于董坤嘛，一不打球二不参与文艺表演，当然学习时间比其他男生多。”
高琴斜瞟了一眼于晓梦，说：“好又怎么样，反正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于晓梦连连点头：“那倒也是。”
十月底的时候，补助金的表格发下来，二班一下子集体炸了。原本每人三十七元钱的补助金，不少人变成了二十七元和十七元。班里的总金额没有变，但是领取表上添加了几个自费生的名字，而以周晓英为首的几个班干部，补助金变成了四十七元。周华在庆幸自己的金额依然是三十七元，而领取到二十七元的罗淑华只是咬着牙说：“我下学期一定要拿到三十七。”
裴蓓蕾问沈兰：“你领取到了多少钱？”
沈兰领取到了十七元钱。二班最低的标准。朱文芳说这是按照成绩和量化表来进行，沈兰没有异议。
裴蓓蕾不服气，嚷道：“沈兰，你怎么甘心钱就这样飞了？那是你们统招生的专项助学金呢，不能作为奖金发放！”
沈兰不语。
签字领钱的手册上，大大的写着“助学金”三个字，中等师范的学生有专项助学金，这是大家考入师范学校前就知道的事实。三个字也只是三个字而已，三十七元钱原本就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沈兰并不在乎这种身份。一年了，宁成并没有想她期望的那样能改变她。朱文芳还是会带着满脸笑容站在讲台上开班会，还是会说把班里的同学都看成自己的弟弟妹妹。朱文芳可爱的孩子偶尔还是会到教室里来玩耍，几个班委都很亲切地弯下身子陪他说话。
教室里渐渐地喧哗起来，没有拿到三十七元钱的统招生大都表示了不满。
周晓英手里拿着签字册，还有两个不开心的男同学倔着没有签字。周晓英有些急了，大声道：“你们签不签嘛！烦死人了！想要三十七元钱就努力学习嘛！”
裴蓓蕾冷哼一声：“学个屁，拿着鸡毛当令箭！哄谁呢，谁不知道那个表就是故意奖励几个自费生，来年好招生！”
周晓英扭过身来，望了裴蓓蕾一眼。
裴蓓蕾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笔。见周晓英在看她，她放下了手中的笔，很平静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又不是不认识校长!”
徐莉莎摇摇头，对周明小声说：“周明，你听裴蓓蕾那个口气，好像学校都是她开的一样！她就是个落后分子，自己不优秀了，也见不得别人好！我看她每次好像都是故意和班干部过不去，朱老师也太纵容她了！”
徐莉莎以为自己的一番话一定会得到老同学周明的赞同，结果周明却说：“我觉得她说的话可能或许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呢。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
“但是什么呀！我看你也是怕她！”徐莉莎打断了周明的话。
周明无可奈何，摊摊手：“好呗，怕就怕呗！你就当我是怕她。”
徐莉莎没吭声。
被周晓英怒斥的两个男生最终极不情愿地签上了字。新的学期，周晓英荣升班委，成为一名女班长。周晓英就像是葡萄藤，一个劲地努力向上爬。陈亮已经不再是班委。开学第一天，陈亮就主动找到朱文芳，要求撤销自己的班长职位。其实陈亮的工作没有什么瑕疵，除了与裴蓓蕾的冲突仍然让班里的人记忆犹新。
落寞的是赵丽娟。
赵丽娟是一名自费学生，第一学期，刚入学的她就被朱文芳选为了团支部书记，可是不久之后，朱文芳就以她能力不够撤换成她人。赵丽娟在各种可以表现自己的几乎拼命表现，以为这学期会重新被选上，结果，朱文芳似乎已经遗忘掉她了……
她有些落寞。
改选进行得非常顺利。说是民主选举，其实是朱文芳先在班会上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然后写上自己中意的人，同学们只能在这其中选择。曹健也没再担任体育委员，取而代之的是宋波。宋波人高马大，为人豪爽正直，被取代的曹健也觉得合情合理。反而是赵丽娟，本来心中有一个奋斗目标，突然落空，心中生出几分落寞来。曹健无所谓，因为他是统招生，他还可以从统招生三个字中得到优越感，而赵丽娟，连班委都被撤掉的她不知道对父母如何交代。上学期她就像父母保证过，一定要在几个月里重新得到同学老师的赞许，结果希望却幻灭了。
在班会上，朱文芳让有异议的同学站起来发言，赵丽娟始终没有站起来开口。放学后，她慢慢地朝宿舍走，王玉和李娟走在她的两边，在路上，平时喜欢说话的她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有些长。赵丽娟缩着脖子，裴蓓蕾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了她。
“嗨，丽娟！”裴蓓蕾笑着和她打招呼。
“嗨！”赵丽娟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你虽然没有选上，但是我喜欢你！”裴蓓蕾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抓住赵丽娟的手，很诚恳地说。
赵丽娟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裴蓓蕾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她。王玉和李娟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裴蓓蕾和她是同一个宿舍的，平日里因为惧怕裴蓓蕾的刁蛮脾气，其实她并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
“怎么？没见过美女啊！”裴蓓蕾笑呵呵的。
赵丽娟很快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裴蓓蕾，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不用谦虚，你的优秀其他人迟早也会看到的。”裴蓓蕾说。
沈兰远远地看着裴蓓蕾。她当然清楚裴蓓蕾会对赵丽娟说些什么。只是，自己和赵丽娟不是一个宿舍，贸然上去相劝会显得尴尬。裴蓓蕾不愧是她的好朋友，自然是很配合的一个人去和赵丽娟说话。她看见赵丽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和裴蓓蕾说起话来了。
她不能跟上前去，只能远远地在后面慢慢走着。
裴蓓蕾和赵丽娟最终手拉着手走进了十五号宿舍。沈兰从十五号的门前走过，看见赵丽娟的脸上挂着笑容，正在和裴蓓蕾说这话。她知道赵丽娟是对裴蓓蕾敞开了心扉。熄灯钟声很快响了，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睡到了床上。宿舍外响着女生部查寝的声音。她忽然感觉有点冷。
于晓梦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嚷起来：“谁啊，是谁没洗脚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寝室里有怪味啊！”
严婷压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是我的，新买的鞋子，味道大，我放在床下吹吹。”
“哦。”于晓梦没再出声。
于晓梦原本是想看到其他人尴尬窘迫，没想到鞋子是严婷新买的鞋子。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其实新鞋子那股怪味并不浓重，还在鼻子能承受的范围。周华有轻微的鼻窦炎，她也没有表示过敏或难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