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放松的邻县学生都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和外县人谈恋爱好像成了宁成统招生的避忌。当然，也不是每个统招生都在意这样的规矩。比如宋波。
宋波和田安恋爱了，这是沈兰从来没有想到的事。田安和她不在一个宿舍，平日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沈兰从来没有想过田安会选择宋波，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琴房勾搭上的呗。”裴蓓蕾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她也刚刚回过神来，确认后连连摇头。
“宋波眼瞎啊，居然看中了田安。谁不知道田安有病啊，就算只是谈谈恋爱，怎么能那么随便地选一个人呢？”本来沈兰认为脸上有伤疤的宋波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裴蓓蕾却说是宋波瞎了眼。
她一副预言家的样子说：“我把话说在前头，他们肯定会分手！一个统招生，一个自费生，本来就不现实。何况，都才十八岁，离结婚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
身为表姐妹，没人能像裴蓓蕾这样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了。最厉害的是田安，她明明好几次都听见了裴蓓蕾的话，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表现出委屈。
“哪有什么嘛，于建强和袁柳英还不是一样的状况——”沈兰打断了裴蓓蕾的话。
“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裴蓓蕾皱着眉头道。
裴蓓蕾好像有一千零一个不满意田安的理由。可是，她除了说田安身体有病，说自己看不顺眼，到也没有想出什么新鲜的词来。裴蓓蕾就是那么直白地表示自己对田安的不客气，当着谁的面都会这样说。她一次次地和田安唱反调，田安却没有和她吵起来。
“田安的性格真不错。”沈兰由衷地欣赏。
严婷最近的身份贴了金，她被选为学校广播站的副站长。
“各位同学，中午好，欢迎大家收听正午时光……”严婷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她的声线依然有一丝沙哑，普通话也并不标准，偶尔还会因为紧张念错字。
“这就是我们学校广播站的水平？”不少同学议论纷纷。
严婷并没有听见这些流言。她依然每天吃完饭就去广播站。
“我发现广播站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了。”裴蓓蕾说。
“王皓的水平就好，听了还想听。”“她叹了口气。
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知道王皓。王皓是九六级的学姐，人胖胖的，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王皓的声音和她的外表完全相反。她长得略粗犷，声音却是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王皓经常和同年级的李滨搭档主持学校的各种晚会。毕业前夕，县电视台到学校挑选播音员，李滨入选，王皓却落选了。
“真想不到王皓会落选。”沈兰有些不能理解。
“想不到什么？”裴蓓蕾反问。
“她就是长得不够漂亮，这就是她输给别人的原因。”裴蓓蕾心不在焉的说。
很多同学都认为裴蓓蕾活得太傻太幼稚，说话直白而无脑。却不知道看起来单纯的裴蓓蕾，很多事情却比大多数人看得透。就像她总是把田安搞得心里毛躁，其实从来没有和田安有过大的正面冲突。
王皓确实不漂亮。尽管她很注重自己的修身养性，一言一行也很优雅。可是，一个县的电视台播音员，好看是必须的。没有美丽外表的王皓第一次输给了一个普通话远远不及她的女孩。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失败。同学们都觉得，李滨的入选也是宁成的骄傲，少一个王皓并没有什么。何况，王皓毕业后即使不能当播音员，她还可以教书。
沈兰想起了春节陪姐姐面试的时候，那个被选中的女孩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身材诱人，单从外貌就把姐姐甩了一大截。
“社会真的就这么现实？”沈兰陷入了沉思。
中学的时候，罗美丽长相很好，虽然成绩差，但老师们都照顾着她。虽然谈不上特别待遇，但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长得一般的女生都会挨上几棍子，罗美丽却可以避免。罗美丽可以撒娇，哥哥觉得她很乖很好。李小青的声音也是嗲嗲的，哥哥却觉得她做作。生活中，漂亮的姑娘与人谈话都是受尽欢迎，而长相一般的姑娘，即使只插嘴一句也会让人厌烦。——像罗美姿和袁柳英，即使是自费生，因为漂亮，很受老师和同学的欢迎。
当然，还有田安。
刘广最近很忙碌。朱文芳已经开始把一些带班的事情交给他。刘广略显生疏，很多时候还不会安排。班会课依然是朱文芳主持，有时候刘广会在一旁看着，有时候却仍然只有朱文芳一人。朱文芳还是会在班会上讲自己的心事，偶尔脸上还是会挂着眼泪……沈兰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毫无感觉。她曾经试着和朱文芳打开心扉，可是朱文芳毫不留情地伤害了她。她不恨她，不讨厌她，却再也不喜欢她。
和陶君成为同桌是沈兰最愉快的一段回忆。“沈兰！”有时候她正坐在座位发呆，陶君就会突然出现在身旁，吓她一跳。
“哈哈！”看到沈兰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陶君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喂！干嘛吓我呀！”她抬起头。
但是陶君往往并不会回答她，而是拿起吉他，坐在一旁弹唱一两首新练习的歌曲。
沈兰最近也买了一把吉他，买了一本书决定学着练习。她努力地迫使自己认真看书，最终却半个和弦也学不会。嚷着脑袋笨笨的寇黎却很快就学会了一首曲子。尽管不太熟练，但她已经能单独用吉他弹唱。罗美姿学起了文艺的二胡，裴蓓蕾却练起了大提琴。没有老师，每个人都像瞎子一样，胡乱地拿着乐谱书瞎琢磨。
寇黎的吉他是跟着刘毅学会的。寇黎周末并没有什么时间，学习的时间都是饭后挤出来的。
在朱文芳的倡导下，班里的同学似乎人人都是音乐家。弹吉他的，拉二胡的，拉小提琴的，吹笛子的。每天课后教室里就是一片吱吱呀呀呜呜啦啦的声音，会的不会的都在一起交流。寇黎说，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鼓起勇气找刘毅的。初为人师的刘毅也很尽职尽责，手把手地教她。
沈兰眯着眼夸赞寇黎：“那你现在还说不说自己脑袋笨？”寇黎收起吉他，小声说：“我还是很笨。以后工作又不是考吉他。”
“我熙姐的小提琴拉得别提多好了。”
沈兰心中顿时明白，就算寇黎会用吉他弹唱一千首一万首曲子，她也不会感到自己并不笨。她时时刻刻地和本就不是一个起点的陈熙相比较，即使学会了一首曲子也没有欣喜的感觉。沈兰快无聊死了，吉他学不会，她把它扔到了墙角。裴蓓蕾觉得一个人拉小提琴太无聊，拉着让她买了小提琴。沈兰第一次发现自己输给了很多人，她以为自己会学会小提琴，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她连几个单音也不会拉。
“学音乐真的要天分吧！”她叹道。
她小时候，几乎所有的亲戚都认为她有唱歌跳舞的天分，因为她可以唱很多歌不跑调，可以即兴发挥跳一支舞。是至少好几个老师告诉她，学这些没用，只有成绩才是检验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得标准。她没有反驳，可是现在，朱文芳却说，成绩不是最重要的，才艺才是最重要的，吹拉弹唱要人人学会。
好想哭……
“沈兰，你的笛子吹得不错哦。”陶君赞赏她。
她当然知道陶君只是在鼓励自己。这个好看的男生看起来挺容易亲近。虽然有了女朋友，可他并不像宋波那样与女生避嫌。所以他也经常和徐莉莎开玩笑。
“哈……你在干什么？”他偶尔也会在徐莉莎的身后吓唬她。
“陶君！”徐莉莎扬声大叫，做出要揍他的样子。
“来呀，你打我，你打我呀！”陶君笑嘻嘻地伸出头，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
徐莉莎气得大叫：“陶君，别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不准胡来！”
陶君眉毛上扬：“我有女朋友吗？我记性不好。怎么我都不记得我有女朋友呢？对了，我有女朋友与我开玩笑有关系吗？好像没有呢！再说了，说不定你哪天就成了我的女朋友了。”
徐莉莎笑了。陶君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沈兰看着强忍住笑的陶君，他翘着一个二郎腿，慢悠悠地弹起了吉他，唱的居然是《不能忘记你》。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呀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那时候已经是夏末初秋。陶君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衣，外搭了一件麻灰色的毛线背心，素净的颜色衬托出陶君青春的脸庞。陶君人并不高，可是因为脸好看，举止潇洒，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反而很受欢迎。
徐莉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作没有听见陶君的逗弄。徐莉莎和周明都来自一所中学，因为相互早已熟悉，周明不会和徐莉莎开一些化解气氛的小玩笑。周明很瘦小，个子矮到让每一个女生都有安全感。在2班女生的中心思想中，仿佛喜欢上全班的其他男生也不会喜欢周明。周明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好像初中一年级的学生。
于晓梦在宿舍问过徐莉莎：“徐莉莎，你和周明比过没有，你高还是周明高？”
高琴说：“这还用得着比吗？用眼睛一看就知道，周明肯定没有徐莉莎高。我估计他都没有一米五五。”
沈兰扭过身去，强迫自己忽略两个人的对话。周明的确个子矮小，但拿周明和徐莉莎比，沈兰还是觉得于晓梦的做法很让人恶心。于晓梦来宁成好像不是为了读书，就只是为了议论家长里短。沈兰有时候产生一种错觉，外出务工两年再回家读书的应该不是蒋白杨，而是于晓梦和高琴。于晓梦每说一句什么，高琴就要应声附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于晓梦是老大，高琴只是她的一个小跟班。
两个人在那里讨论着，徐莉莎没有回答，周华抬起头帮周明叫屈。她说：“男生嘛，本来就是不经看但是经得起比较。周明肯定比徐莉莎高一点。再说了，男生发育晚一些，周明以后肯定还要长个子。”
高琴使了个眼色，于晓梦立刻止住了嘴。沈兰知道，就算周华说尽理由，在于晓梦的心里，周明仍然是一个应该因为个子矮被嘲笑的人。
“在她的心里，一定从没承认过周明比徐莉莎高。”沈兰想。
徐莉莎身高一米五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