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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有人敲门。猫眼里看出去是一张好久不见的脸,我让他进来,也看到他脸上带着的明媚笑容。招呼他坐下,突然脑中闪过一点迟疑,要不要问他林壹的事情?想着此事已和我无关,为什么还是一想再想,丢掉吧,快点丢掉。
不料,却是他先开口。
“胡桃,我哥…就是林壹,他昨天跟我打电话问起你,原来你们认识啊。”
“嗯,认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比你这时候还小很多的时候。”我一边踱步走至冰箱一边顺口回应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混合果汁递到他的手上,“你是林壹的弟弟啊,怪不得第一天见你的时候觉得有点儿熟悉。你和他眉目很像,气质倒是完全不同,你的面相可比他明朗多了。”
“林壹他,他其实没看起来那么…我也找不好一个形容词去形容他。小时候他会经常来我家找我玩儿,我们一起开遥控赛车,一起组装过航母模型,陪我看那些他看来可能千篇一律的动画片,他跟我讲话的时候特别温柔,一点儿都不像他看起来的样子,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这个哥哥,但时间久了,我爸妈却是三番四次的阻挠我不让我和他玩儿,说我会学坏。后来我才知道他陪我来玩儿的下午都是他逃课从学校溜出来的,他不喜欢学校,对学习也无动于衷。那时候幼稚,问过他为什么不在学校里读书,难道那里不好玩吗?他笑笑跟我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学校不适合他,那他也没必要喜欢它。“
“他很随性,他所做的决定在外人看来可能放纵,但于他是最合适的,他的心里有一杆秤,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在乎什么。他的属性是风,不甘心停留在老地方,也不会被城市的高楼所拘束,他是自由的。他是我高中时候最想成为的人,可我做不到那样,自身性格制约我的行为处事,我没办法像风,我自身不带这个属性。那时候猎奇,对这样浪荡乖张的人颇具好感,觉得特别,莽撞地跑上去跟他搭讪聊天,那时候竟然那么勇敢,自己想想也不可思议。我以为他很冷酷,会把我置于一旁不加理睬,他却任我跟着他进了小卖部,他丢给我一瓶椰奶,自己拿一听雪碧去阿姨那里结账。他说我看起来那么乖,还是适合喝椰奶。那瓶椰奶一直被我放在抽屉里,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打开过。他大我一届,早早就离开了,你也知道他画画很有天赋,省统考名列前茅,文化课就更不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选了一所学校,我想着我要去他在的城市,却没想到他这样性格的人本就不会安分,很快离开上海去了国外,我的第一志愿填的还是上海。高三疯狂的学习让我根本来不及想他,一直到高考结束整理抽屉,看见这瓶椰奶想起他,感情像椰奶一样过了期,就丢了。”我坐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谈起往事,气氛有一点低落,太阳也逐渐沉落。
辛鲜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十来分钟,看到彼此阴影里的温柔眼睑,我起身开灯,而后说道:“我昨天见过他了,还是很迷人。”
我邀辛鲜留下吃饭,做一份茄汁意面。我在国外呆的这几年厨艺长进不少,不论中餐西餐,多多少少会做一些。有时候特别馋家里的菜,就跑去超市买食材,在网上搜了教程来做,一次两次之后便能依自己的口味调整配料,少放盐,多放个番茄什么的。我去准备食材,辛鲜一个人在大厅里看了会儿电视,玩了会儿手机。他手机里有特别多游戏,看来很擅长等待。大学的爱情诗歌课上有一对情侣,老师问男生能等女生几分钟,男生特别直白的说最多两分钟,还说自己脾气暴躁,等不了人。女朋友在一旁掩着嘴笑,我猜啊,要是真等起来,女生晚来多少分钟他都愿意等吧,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时间过得缓慢,令人心焦,却又充满兴奋,她今天会花怎样的妆,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为什么迟来,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她,打电话有很像我在催她,算了再等等吧,五分钟再不来就给她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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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在正常的生活节奏中过去,邢赬常常打来电话问候,接近年末,大家都忙起来了。Fiona的策划需要我出差,时间定在一月月初,一周的准备时间用来整理要带去商讨的材料和策划定稿,我突然想到余生,和他回美国的时间近似,明天又正好去他家吃饭参加一个告别par,可以到时候问问他,说不定可以同行。
恰好来电,屏幕上是亮起一张余生的照片,这可真巧。
我接起电话跟他说hi,我说我正好有事想到你。
他问我什么。
“你几号回美国?”
“下月三号,先去美东。怎么?”
“我有个策划要出差美国,下月月初,时间还没定,我想着你也要回去,就想着说不定我们可以同行。我去洛杉矶。”
“那正好,我也是到洛杉矶去看望一个朋友。那么一起吧。我一会儿发给你我的航班信息。”
“好。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不要讲着讲着把正事给忘了。”
“噢对,明天的晚餐还记得吗?”
“你的告别par还是不会忘的,你放心啦。只是,礼云和陆燊,他们见面不免尴尬。”
“他们怎么了吗?”
“旧事重提了,前不久的事儿,这事儿大家也都不好明说,你不知内情也是正常。”
“那倒是,见面难免尴尬。”
“他们俩尴尬我们也跟着尴尬,那么多年来结都没有打开,到时候随机应变吧,我会陪着礼云。”
“好,那你继续忙你的事儿,我就先挂了,我给他们俩打个电话。”
“那再见。”
嘟嘟嘟嘟嘟——一阵忙音。
次日周六,邢赬约过我,却因为余生的告别宴推辞。本来可以带他一同出席,却想到礼云和陆燊之间的尴尬关系,要是带上邢赬就难免顾不到礼云。我告诉他我白日有空,但他却说白日他还有要忙的事,那么就周日,周日陪他一同出去走走,他说有点儿想我。
有点儿想我嘛,那就给他一个惊喜,我打扮一下出门去了他的公司,他在忙,我便把他公司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茶水间装修的像咖啡厅一样好看,我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随手拿过一旁书架上的时装杂志。看杂志最适合消遣,闲碎的时间又不至于被白白耗去,有些搭配又颇有意思,小时候喜欢和妈妈一起研究各种服装的混搭,妈妈衣服特别多,我就老是从她衣柜里拿出一件两件来穿。要是买来新衣服,我们就要迫不及待地回家试试各种搭配,每一件衣服至少能配出三种风格,妈妈是这方面的天才,我比起她倒是没那么敏锐,不过也不算太差。
牛奶被喝完,杯壁留下乳白色的残留液体。冲洗了杯子之后又到别处去转转。转着转着看见邢赬的脑袋,浮在磨砂玻璃的上部,他在前演示PPT,像是在介绍一个产品,我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随意在会议室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玩会儿手机看会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