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真武正在清霄宫中闲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他二人虽然对眼下仙界局势各有判断,也算得上有交情,却各自心中有数,他二人分掌不同,眼下还不至于结成同盟,自然略过那些不该讲的。
一座小亭,一方小几,一壶清茶,两人相对而坐。若是不晓事的看见,只怕还以为这两位飘然尊神是什么多年未见的好友吧。
看着清华娴熟地泡了一壶清茶,水入茶壶,登时清香四逸,真武看着茶杯中散发道道灵光的茶水,心中不禁悄然羡慕起他来。
“若能如你一般清闲,自在些多好?”真武端起茶杯,嘴角不经意划过一丝苦笑。
他的神情自然落入清华眼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壶,笑道:“你若少跑几趟东来峰,自然闲得下来。”
真武神情一僵,只得低头饮茶,把这尴尬遮掩过去。清华也不恼,又悄然跟出一句:
“你时常往东华峰跑,要是说和弥勒佛祖没什么谋划,我是不信的。”——浑然不把真武大帝骤变的脸色放在眼里,清华又道:“虽说你供职于天庭,天庭条律却也管不到你……但此次龙华之变,你少说是跑不掉的。”
真武虽不至于被前一句吓死,却也怕清华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待清华话音落下,倒收起了几分担心,放下茶盏,道:“我心中有数,这些年佛门有些咄咄逼人了。”
“如此就好。”清华抬手又为他倒了半杯茶,脸上神情丝毫不变。真武看着这位仿佛不过双十年华、年岁却大于天庭的仙界尊神,突然发现——他对仙界、天庭,也没什么深厚的情谊。
又端起茶杯来,话头回转到玄女伤势上:“你适才说,救治玄女,需修为高深者逼出体内佛劲——看你言语,便是你我这等修为的,都算不上‘修为高深’罢?”
清华点了点头,道:“世人皆以为混元金仙已掌握‘宇之道’,再上一步便能掌握‘宙之道’的圣人境界。”看着真武点头,又道:“不过自欺欺人罢了。”眼看着真武大帝脸上尽是惊诧之色,却使了个手段,慢悠悠喝起茶来。
真武一见他如此做作,颇有些咬牙切齿,知道硬碰自然套不出话来,心中骂着,口上却道:“你这个时候卖关子,岂不是太无趣了么?”
清华眉毛一挑:“怎么,还想揍我?”
真武点头:“确实如此。”
清华看着真武如此一本正经,却是止不住脸上笑意,手中茶杯重重堕到案几上,整个人竟是趴在上面大笑起来!
登时,真武大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咬着牙,字字如同迸出来的一般:“不要以为在你清霄宫,我不敢揍你。”——真武当真是憋着火气,饶是几十万年尊位待着,也不至于能消怒于无形,何况他本祖龙,也不必像那些个天仙地仙一般,练什么龙虎、配什么雌雄、求什么长生,自然脾性更随意些,若是清华惹了他,大打出手也属正常。
清华眼瞅着真武要暴走,慢悠悠地说道:“在混元金仙之上,还有两重境界。”
真武呆住。
天地三界之中有五仙:天、地、神、人、鬼。此五类划分在于仙人之身份,天仙居于仙界,鬼仙居于地府,地仙居于人界,神仙有神位执掌,人仙为初入仙境。而仙人,其境界的划分在于根基深浅和道华灵蕴的吸纳,故而三界之中流传着这样说法:分四层八重境界,最低为人仙,有散人、散仙二层境界;其上为神仙,有神人、神仙二层境界;再上为真仙,有太乙散仙、太乙金仙二层境界,再上为金仙,有大罗金仙、混元金仙二重境界。
而如今清华大帝的话,却是打破了这传承了数十万年的约定俗成。
“金仙之上,还有‘天仙’之境界。”
“大罗金仙以三十三天大罗天为名,三界皆以为是‘仙人’境界之顶峰,再上则是介于仙与圣之间的‘混元金仙’,能有画地破空而成一界的‘宇之道’。”
“而真正掌握‘宇之道’的是超越九天的‘玄仙’之境。”
真武大帝震惊,不得不惊,这本是三界亘古以来的境界,为何会凭空出现所谓的“玄仙境界”?!
“掌宇之道,是谓九天玄仙;握宙之道,是谓九天绝仙。”
“绝仙之绝,便在绝仙道,成圣道。”
清华大帝说的轻描淡写,而这任意一句话都足以震动三界!
多少仙人炼龙虎、配阴阳、锻九转、培根基,只为突破目下境界而至不死长生,而就清华话中之语,便是混元金仙之境界,都未必能掌握“宇之道”,又如何能不死长生?
宇之道,是谓“空间”;宙之道,是谓“时间”。不能窥破时间奥秘,又如何能不死、能长生?
真武看着清华大帝,眼神怪异,仿佛他说了毁天灭地的谶言一般。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难道已破‘混元’之境?”
清华这才微微泛起笑意:“上上次龙华,我已入玄仙之境。”
真武大帝面色怪异,道:“难怪不怕我揍你,原来已入境界。还想找人练手?本帝不上这个当!”又转了话锋:“你说玄女之伤,修为高深之人,不会便是你自己罢?”
眼见得清华大帝不要脸地点了点头,真武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
这边正说着,远远地打清霄宫之外,飞入一位仙人,遥遥地冲这边行礼。真武、清华的修为自然早已感知来人便是清霄宫六使之一的清书仙子。
清书仙子赶近前来,又微施了一礼:“属下清书,见过帝尊。见过玄天上帝。”
清华左手虚抬,示意她不必拘礼,问道:“何事?”
“日之神羲和上神、月之女望舒上神,正在宫外请见帝尊。”
清华、真武这边听了,同时互相看了,尽皆错愕。
紫霄宫内。
“宇宙真炉蕴藏宇宙之道,你我修为能否参透?”
紫微仍是放心不下斗母,也从未听说宇宙真炉,看句芒样子,他似乎已经与斗母有所约定了。紫微虽然和句芒相识极久,对其人其事却知之甚少,与东华帝君、广成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交情。
句芒虽不知道他担心何处,却也猜到和斗母有关,道:“宇宙真炉只是一方面,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你可知道,这天地间还有什么天地灵根?”
“天地灵根?”紫微皱眉,“这与宇宙真炉有何关联?”
句芒道:“长生树是亘古圣器,又是木属圣物,天地崩毁之后若这世间还留下了什么天地灵根,说不定与长生树仍有所关联,或许是个法子。”
“照木神所说,本帝知晓一物。”紫微明白了句芒所说何意,登时便想起西牛贺洲的五庄观来了。
“天地灵根么?”句芒目光一亮,急道:“可当真?”
“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九千年得三十个果子。闻一闻,增寿三百六十年;吃一枚,延寿四万七千年。”
句芒身在紫霄界数十万年至今,虽常与紫微见面,却极少言及外事,自然首次听说人参果树之名,登时脸上带了喜色,道:“此物现在何处?可有人照看?”
紫微点头:“西牛贺洲,五庄观,镇元子。”
句芒闻言,脸上喜色渐渐收了,却是起了身,皱起眉头:“占天地灵根为己有,此人……端的让人有些不悦。”
紫微无奈摇头。他是知晓句芒身份地位的,三界未立之前,天地本一个大同世界,句芒身为木神,自然视天地间一切木属为平等,更无谈据其一为己用了。
“罢了,我仍在此看护长生树。”句芒看着他,叹道:“劳你去一趟五庄观,如何?”
紫微默然,他本不喜俗物,但镇元子乃地仙之祖,身份地位奇高,单凭左辅、右弼只怕还不能与他平起平坐,句芒留在紫霄界,说不得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好。”
广成子匆匆而来。
紫微亲自出迎,便问:“母君大人怎么未和你一同回来?”
广成子刚刚下了诛仙,便被他问到,只得答道:“斗母去和师尊讨炉子,师尊却让她去寻女娲娘娘了。”
“女娲娘娘?”紫微皱眉,道:“龙华会尚未结束,娘娘怎么会此刻回来?”
“不知。”广成子摇头,“我便是来报个信,尚有急事要办。”
“急事?”紫微这才上下打量广成子,看着他一身长袍翻飞、仙气四散,一幅风尘仆仆地样子,却是极为难得的笑声不止。
“你笑甚么!”广成子一见紫微笑容便甚是恼怒,这家伙身为四御,眼瞅着自己被斗母带到元始天尊那里,便是连句话也不说,真真是不够兄弟。
“你这样子,倒也新鲜。”紫微好整以暇,上下打量广成子,什么事情能让剑仙之祖的广成子也慌张成这个样子?
“师尊让我即刻下界,去求五庄观人参果。”
“人参果?”紫微愣住,“何用?”
这是巧合?人参果是天地灵物,只有西牛贺洲第二宝地镇元子的万寿山五庄观才有,但是以元始天尊的修为、身份、地位,还要这人参果何用?寻常倒也罢了,适才句芒刚说要寻天地灵根一问,元始天尊便派广成子下界求取人参果——当真仅仅是巧合?
“我也不知。”广成子摇头,“你不是也要同去么,这就走吧。”
紫微一想,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元始天尊让广成匆匆下界,定是有事安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是不能慢上一慢的。左右在紫霄宫也没事,索性这个时候下界去找镇元大仙问问也好。前后诸事仿佛隐约间有什么极细微联系一般。
已来不及与句芒说,便也不和左辅右弼打招呼,两道剑光直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