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有说话，他默默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出去。
她怔怔地望着，心头苦涩，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一言一行开始反过来牵动她的心了。
当她醒来时，看见她坐在身边，其实心里挺高兴，那种温柔的情意总是让人心头暖暖的。可是却有些遗憾，她刚才做了那样奇怪的梦，心里有些激动和欢悦，真想讲给他听。可是他却并没有问，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呆就离开了。
他的****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即使相识这么久，即使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可她依旧看不懂他，像是隔了云山雾海般。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种依恋，总是希望看到他，但是看到他，又开始不知所措了。见不到他时，她会想念，明明这么近，感觉却又那么远。
她忘不了她轻蹙的眉梢、眼角的柔情、掌心的温暖，更忘不了他没有温度却打动人心的话语。她忽然起身下了床，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何故想见到他。
雪衣走了出去，绕过曲廊和花丛，隐隐看见他站在蔷薇花架旁。她扶着栏杆，远远地望着，月光如水一般流动，把这一切的景物都渲染得迷蒙起来。
他的手指在袍袖里微微颤抖起来，三十年的忧伤和孤独，此时忽如瀑布般倾泻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伸出左手，慢慢凝神聚气，指尖流泻出月华般的光芒，光芒在他周围游走，越来越快，迅速地织成了一张光网，将他笼罩了起来，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雪衣远远望着他的身形消失不见，不由得吃了一惊。
“穆城、穆城？”她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蔷薇花架旁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她焦急的往前走，刚迈出脚步，像是撞到了什么似得，身体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了出去，她借着轻功在空中翻身一跃，平稳的落下地来。
如今不比以前，只是稍微用了点功力就开始气息不稳、心力衰弱。她抚着胸口站在那里，定定的瞧着蔷薇花架旁穆城凭空消失的地方，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这一夜似乎很长，天终于亮了。
太阳出来时，蔷薇花架旁边银光一闪，穆城的身形缓缓现出，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看到雪衣时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愕。他大步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道：“小雪，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发鬓上海挂着晶莹的露珠，想必是已经站了许久。
他心里又开始迷惘而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怎么可以在外面站这么久？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脸上的喜悦顷刻间消失，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颤了颤，轻声道：“没什么，我、我出来走走而已。”难道对她而言，只有在有事时才可以找他吗？终于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又消失了，或许他们只能继续这样的状态吧，不冷不热，疏离淡漠，
穆城也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对她始终保持着那份执着而又绝望的感情，从未改变过。可是他又很苦恼，因为他始终无法明白她的心。甚至他连自己的心都不明白，从未爱过，所以不懂的如何去爱。
和她在一起偶尔有亲密的举动时，他会感到局促不安，心跳加速，一股莫名的热意从心头涌起，浑身都变得难受起来，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里越聚越多，他便会愈发慌乱无措。他原本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所以他无法对本能的欲望诉求做出回应。
“小雪，你等我有什么事？”他心头慌乱，眼看着她就要走开，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臂，艰难的开口说出来的却还是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他有点懊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怔了一下，回过头望着他苦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本来是想告诉你。但是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必要。”
穆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雪衣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有些懊恼和自责，这才发现他们看似很亲近，其实却很疏远，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他关注的东西太过于表面了。
他本就口拙，不善言辞，在东楼的那些年，他最习惯的就是沉默，因为他要做的事与说话无关，日复一如年复一年，久到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到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将这几日的形象图画下来对比参研，有些细微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可是他无论如何都参不透。
他的灵性已渐渐泯灭了，其实自从他离开玄机楼后，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如今的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悟不透，更何况旁人的？雪衣没有死，便已经违逆了天道，那之后的天道又怎会还和以前一样呢？
可若果天道也能改变，还是天道吗？
爱让人变得喜悦而充盈，也让人变得迷惘和痛苦。他的心已经不像往昔那般纯净无杂念，所以很多东西他也看不清了。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忽然想，既然爱让人那么痛苦，不如忘了吧！
他盘膝坐在地毯上，左手平放在膝上，右手拂动，指尖上赫然爆起白色的光芒，他将食指抵住了眉心，双目紧闭，那白光源源不断的顺着眉心涌进了脑中，可是身体里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在排斥抵触，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寂静的书房里陡然间像是风云涌动，他宽大的袍袖猎猎飞舞，书案上的图纸飘舞起来，如同落叶般旋转着跌落在地上。
过了很久很久，他身上的白光渐渐散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片刻的失神后有些无力的跌倒在地。
即使用了最强的功力，他也无法封印住自己的记忆。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像是刻在了心头一般。当年在大雪纷飞的长安街头他用幻术封印了她对冼南归的记忆，让她得以从悲伤中抽离。可他为何却不能封印自己的记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