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令所有人都望而退却。天罚退去,原本聚集在蓬莱的海妖们却已不知所踪。
分娩之痛让阿钰力脱昏厥,等她醒来的时候,躁动的蓬莱早已恢复平静。
文茵守在阿钰的床头,见阿钰动了动,急忙抹掉眼角挂着的泪花迎了上去:“钰妹妹,你醒了?”
“文茵姐姐?”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丈夫倒还让阿钰有几分诧异,她问到,“戦昱呢?”
“他……”
文茵正要出声,戦昱便低着头一脸憔悴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戦昱虽不是美男,但其相貌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如今只是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模样沧桑得让人心疼。
“戦昱?”阿钰险些没认出他来,等到确定是他后,又才关心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见阿钰醒了,戦昱先是一惊,又愣了愣,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道:“奥,没……没事,没事。”
阿钰看得出他有心事,可此刻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她满怀期待地问:“我们的孩子呢?”
终于,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
戦昱与文茵纷纷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见两人一反常态,阿钰心里竟然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她又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钰妹妹,那个……”
“文茵!”文茵正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被戦昱叫住,“还是我来说吧!”
纸终究包不住火,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
文茵站到一旁。戦昱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上去伏在床榻边。他握住阿钰的手,抽泣着道:“钰儿,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叫阿钰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脸茫然地望着戦昱,道:“怎么了?”
戦昱的哭腔让阿钰坐立不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文茵沉默不语,戦昱又是这副模样,这弄得阿钰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夜天罚降临,蓬莱百姓与水族同伴携手对抗天罚……”戦昱勉强稳住情绪,慢慢说道,“可是,天罚又其是我等之力能够抗衡的。我等惨败,死伤惨重,就连净水珠也……”
“你说什么?竟然真的有天罚?”
回想以前经历天雷劫时的恐怖,至今都历历在目,如今听说有天罚,阿钰哪里还能坐得安稳。此时此刻她所关心的无疑只有自己那个刚刚出生孩子,蓬莱岛那么多的高手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自己孩子呢。
“那我的孩子呢?啊?我的孩子呢?”
阿钰越想越着急,恨不得自己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马上出现在自己怀里。她一把推开戦昱,掀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想要马上冲出去找孩子。怎奈何自己身子虚弱还未恢复,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
文茵戦昱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左右一个一起搀扶她起来。
阿钰一站起来便抓着戦昱的手,急忙问道:“我们的孩子呢?”
“孩……孩子他……”戦昱吞吞吐吐了半天,总算是说了出来,“他死了。”
“你……说什么?”这如雷贯耳的消息来之突然,换做是谁都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阿钰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对吗?我的孩子在哪?我要去见他!”
戦昱不知道怎么面对阿钰,只好转过身去。
“文茵姐姐,戦昱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阿钰此刻是多么想得到文茵的答案,可是文茵的沉默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打得她更加的清醒也更加的昏醉。
文茵站在阿钰的身边,心里百感交集。当阿钰向她发起询问时,她看着可怜的她,心里满是压抑。她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只能保持沉默。
阿钰一个劲儿地往门外走。戦昱见罢,立即冲了过来将她拦住,大声吼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他真的已经死了……”
“我把他埋在后山上了……”戦昱是背对着阿钰说这句话的。
戦昱跟文茵经过一夜的苦战,身上的法力早就所剩无几。虽说阿钰虚弱,可是身上的法力毕竟没有消耗,施展瞬息千里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戦昱跟文茵回过神,阿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蓬莱岛的山头大多都是蓬莱人埋葬先人尸体的地方。这件事对于久居蓬莱和冥海的居民来说可谓是人尽皆知,所以阿钰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墓地。
一进入墓地,她便拖沓着虚弱的身体在墓地里来回打转,一个坟接着一个坟地找,从东边到西边,从山下到山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
凉风寒意,刚刚经过一夜的海龙卷袭击,连空气都是满满的一股海水味。山的背面少有人烟,叫人心里更添了一份凉意。
阿钰心中焦虑万分,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山背面。万万没想到,阿钰一到这儿就看到一座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她的内心被悲伤所占据。她盯着那块墓碑,悲痛难忍。墓碑上写到“慈母阿钰,恶父戦昱”。她伸出手,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犹犹豫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下了决心凑上去。她跪在坟前抱着墓碑失声痛哭,心里是无尽的懊悔。
这是戦昱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阿钰守了千百年好不容易遇到戦昱,现在又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呢。
……
戦昱和文茵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阿钰已经抱着刚刚挖出来的孩子坐在了墓碑边,她的脚边还放着一把连血迹都没有擦干净匕首。
阿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清理着孩子衣物上的泥土。待到那孩子衣物上的泥土被清理得差不多时,她又才癫笑地盯着孩子看了许久。
戦昱和文茵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
阿钰这一声夫君叫得戦昱瘆得慌,现如今他最不愿意让阿钰看见的,她还是看见了。他自知无颜再面对她。
阿钰捡起脚边的匕首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戦昱沉默不语,许是默认了阿钰心中所认为的。
阿钰刚从坟墓里找到自己的孩子时,孩子的身边便放着这把没有擦干净血迹的匕首,加上墓碑上的内容,阿钰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的七八分,可是她不愿意相信,直到现在她也不敢去相信,“所以……你亲手杀死了我们孩子?”
那毕竟也是戦昱的孩子啊,他自己怎么会不心痛呢。可是蓬莱是他的家,是生育养育他的地方,这里还有成百上千的他的家人,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蓬莱毁灭而无动于衷呢?
“钰妹妹,你先冷静一下,其实戦昱他……”见阿钰情绪激动,站在戦昱身后的文茵也开始着急了,她安慰她。
“你住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阿钰已经完全被愤怒操纵了,若是换做旁人,她肯定早就亮出自己的八只触手跟别人拼个你死我活了。怎奈何那人偏偏是自己的丈夫,这叫她如何下得去手?此时此刻,她需要找一个人来分担她放在戦昱身上的仇恨,那文茵无疑就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视作亲姐姐的人,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要这样对待我?”
阿钰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的一声怒吼带动着山林间的飞沙枯叶刮起猛烈妖风,一时之间地动山摇,这一下,就连冥海上的刚刚修复好的天雷阵都被吸引过来,空气中弥漫的海水急剧上升,聚云成雨。天地昏暗,电闪雷鸣,宛如天罚再现。
等到妖风散去,尘埃落定,戦昱跟阿娇能够再看清眼前景物时,阿钰已经没了踪影。
大雨滂沱,冲刷着遗留在小儿碑前的那把匕首。那上面洗脱不掉的血迹缠绵着延绵不绝的恨意。
戦昱拾起遗留在地上的匕首,心里想着,此间恶果皆由我所种下,或许只有血迹才能埋没血迹,此怨此恨终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