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剛過,皇上啟印重開朝堂,一眾文武百官又忙碌了起來,今天王爺一下朝就讓朔月到書房中見他。
愉王的書房,佈置簡單,正中放了一方檀木圓桌,右方是案台公文奏本堆放在案上,左方皆是書架,牆上掛了幾幅字畫,整個書房中最特別的就是一幅仕女圖,在這書房裡獨樹一幟,讓朔月不禁多看了一眼。
朔月進去書房時愉王正在看公文,一時沒有發現朔月已到。
“你來了!”愉王放下公文,看見朔月正對著仕女圖細看。
“你認出來了?”
“這人我認識?” 朔月一臉疑惑。
“這是你母親,她還在王府時我畫的,不知不覺這畫掛在這廿十年了。”愉王夾雜一絲無奈的笑道。
“這是…母親?”朔月聽見愉王的話,不知不覺手慢慢撫上,畫中人眉目栩栩如生,足見繪畫之人不但畫功非凡,對畫中人更是了解甚深,方;能畫出神韻靈動。
“母親已歿,王爺如今還能把母親畫出來嗎?”朔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話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只能賠罪。
“朔月逾越了!”
愉王也沒想到她突然會有此一問,一時也怔住,半響才回神重提正事。
“朔月你是景家遺孤,本王和太后商量過,想把你的身份昭告皇上,讓你名正言順!”
“王爺,當年景家到底發生何事?與太后又有何關係?你可以告訴我嗎?”景家的事從來沒人敢跟朔月說清楚,到底當年景家發生什麼事以至家散人亡,這個問題一直擱在朔月心上。
“你長大了也是應該知道了,當年景祟山就是你爺爺,位居相國,位高權重;,景太后是他的妹妹,當今皇上並非太后所出,皇上登基時才十六歲,由相國和太后協政,萬曆拾伍年相國因通敵叛國被定罪,男丁皆被正法,女眷淪為罪婢,你母親後來自盡隨你爹景煥而去,景家被肅清後才查明這是敵國的離間計,雖然後來真相大白但景家已歿。”
“那…一切就聽從王爺和太后的安排吧!”因為一條離間計就讓景家盡歿,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聽完愉王所說,朔月神思恍惚的回到瀟湘院。
三日後宮中便傳來了旨意讓朔月進宮面聖,在愉王的事先安排下狄青為朔月換上正裝禮服,跟著愉王上朝。
宮人先安排朔月在偏殿等候,等朝堂結束後,宮人才宣朔月進殿面聖,殿中金碧輝煌卻又莊嚴肅穆,朔月低頭步進殿中,向著龍座上的皇帝行跪拜大禮,三呼萬歲俯伏在地。
“平身!抬起頭!”殿中寶座上的就是當今萬曆帝楊鳴,朔月緩緩站起,姿態不卑不亢,直視皇帝的眸中平靜無波,安靜淡然。
“你就是景朔月?”皇帝看了她一眼後,淡淡問道,面上波瀾不興,讓人看不透君王心。
“民女正是!”
“景家於國有功,你既是景家遺孤朕自當;;照拂,朕封你為長安郡主,賜封食邑叁百,重開景府賜為郡主府。”
對於這些賜封不過是身外之物,朔月今天面聖其實只是想知道皇帝錯殺忠臣後再面對其後裔,到底會有何反應,都說帝王心難測,朔月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不由得暗笑自己的天真。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退下吧!”朔月唇邊的一抹笑沒有逃過皇帝雙眼,但他只當是朔月得了賞賜歡喜而已。
在宮人的引領下,朔月退出正殿,皇帝摒退眾人向身旁宮人問道
“你說她真的是像愉王所說的失憶了嗎?”
宮人名徐堂,從小就侍奉在楊鳴身邊,如果說皇帝如今還有誰人會比較信任,恐怕也只有他了。
“奴才不知道,不敢妄言,既然皇上擔心,那奴才去試一下她吧!”
“嗯!”徐堂見皇上頜首便默默退開了。
“郡主稍等…長安郡主。。。哎!朔月姑娘!”徐堂抄捷徑趕在朔月出宮門前喚住了她。
“抱歉公公!我一時不習慣,待慢公公了!公公找朔月何事?”朔月剛封邵主,一時之間還不習慣別人喚她郡主,讓徐堂喚了好幾聲才停住腳步回頭。
“郡主客氣了!奴才一時情急直呼郡主名諱,請郡主恕罪!”徐堂垂手欠身向朔月致歉。
“公公請起!”朔月也回了半禮;。
“郡主,奴才在廊下撿到此物,不知是否郡主之物?”徐堂從袖中拿出一枝紅石翠玉珠釵,遞給朔月。
“這不是我的!”朔月接過珠釵細看一下道。
“郡主對此釵完全沒有印象?”徐堂一再試探,但朔月的失憶不是假的,自然沒能讓徐堂看出什麼。
朔月搖搖頭道 “我確實沒見過!”
“那看來是別位主子掉的了!奴才耽誤郡主了,讓奴才送郡主出宮吧!”
“謝過公公!”
“郡主有去過金陵的清水閣嗎?”徐堂關心問道。
“嗯!沒有…只去過花市和北峰,其他還沒去過。”
“金陵的清水閣可有名了,郡主得空可去看看!”
“好的,謝謝公公,面前就是宮門了,請公公留步!”
“那奴才就不遠送了!郡主慢走。”徐堂目送朔月離開後才轉身離開。
“皇上,奴才回來了!”徐堂回殿時,皇帝正托首假寐。
“皇上,奴才去試過了,郡主看來真的是失憶了!奴才特地拿了景夫人生前禦賜的一件首飾給郡主看,郡主完全不認得,連舊時相府比鄰的地方她都沒印象。”
皇上聽後也沒表示什麼,揮手讓徐堂下去了。
朔月被封長安郡主的消息早就傳回王府裡了,朔月甫進府,下人都改稱朔月為郡主,見面都得行禮。
“參見長安郡主!”狄青見朔月進府便向她行禮打趣。
“青姐,你別鬧了!”朔月趕忙扶起她。
“小月現在受封了,位份就不一樣了….”
“青姐,那些都是虛名罷了,我不在意,再說我可不想被一個虛名圈住自己的自由。”朔月趕在狄青叨唸之前先斷了狄青的話頭。
“那如今景府重開,小月你要搬回景府嗎?”
“這個我先跟王爺商量;一下吧!說實話我在這也住習慣了,景府對如今的我來說其實也很陌生。”
朔月和王爺商量後決定還是先住在愉王府中,景府先行修繕,閒來才去住。這樣愉王也好放心,畢竟朔月在自己府中萬事照應也容易,而朔月也是怕寂寞的人,如果搬去景府,偌大的府中只有自己也是過得無趣。
“小月呀?你怎麼老是喜歡往外跑呢?”朔月受封沒幾天又坐不住出門去了,狄青也留不住,只好跟著一塊去了。
“青姐,你知道清水閣嗎?”自從在徐堂處聽到了清水閣,朔月就一直想去看看了。
“知道呀!那清水閣可有名呢!那閣常聚文人墨客還有各方才子佳人,只要是才藝非凡都會去那交流顯才,也有很多人慕名而去。”
“好,那我們就去那吧!”朔月這一聽更是想去了。
清水閣原是前朝太傅所建,樓高三層用以和各方才子聚首交流,後來太傅故後其家人把清水閣公開人前,依舊讓各方才子來交流,作者可公開姓名也可以隱姓埋名,作品就掛在閣中讓各方人士點評,後來也有善音律之人在閣中表演彈奏,不時共同演奏互相切磋,也有棋藝大家至此尋找對手對弈一較高下。
朔月和狄青戴了斗笠面紗施然進閣,第一層就看見了各式的墨寶,更有文士在場即席揮毫,也有才子在作品下的冊子留下點評。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朔月步至一個對聯前停住,這聯只有上聯還沒有下聯,朔月想了想提筆在冊上寫下。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朔月寫上下聯後也沒留名,再轉了轉便步上樓,正有一桌在對弈,高手過招難分輸贏,但朔月也不諳棋藝,看著也沒趣便走上頂樓去。
樓中傳來陣陣絲樂之聲,有人正彈高山流水一曲,曲風瀟灑,聽著讓人渾身舒暢,朔月一時興起吟唱起來,未幾簾中人也跟著和唱,雙姝聯聲尤其合拍,聲聲動人。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韻依依
一聲聲如泣如訴
如悲啼
嘆的是
人生難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難覓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韻依依
一聲聲如頌如歌
如贊禮
贊的是
將軍拔劍南天起
我願做長風繞戰旗
一曲完畢,朔月才發現眾人在聽她們撫琴唱歌,雖然她們都戴著斗笠面紗,但其中有人認出海蘭的聲音,眾人一聽是名滿金陵的海蘭姑娘都一哄而上的圍過來,撫琴女子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朔月看情況不對,情急下拉著女子的手離開清水閣,留下狄青幫她們擋住眾人。
兩人因躲避眾人一口氣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兩人都氣喘噓噓,朔月累得一屁股就癱坐地上,女子見朔月這樣大剌剌的,猶豫了一下也依樣坐在地上,兩人面面相覷相視大笑。
“姑娘你真的是海蘭嗎?如果你不是那我們這一趟就白跑了!哈哈!”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把斗笠面紗脫下,露出真容;;,向朔月微微笑。
“果然是海蘭姑娘!哈哈!沒跑錯!沒跑錯!”朔月給海蘭一個大大的擁抱,海蘭被朔月這可愛的舉止逗笑了。
“謝謝姑娘帶我離開清水閣。”海蘭頜首向朔月致謝。
“不客氣,如果不是我引你唱歌,你也不用惹上這麻煩,是我不好才對。”
“姑娘客氣了!是姑娘歌聲動人,海蘭才按捺不住跟著姑娘和唱。”
“不要姑娘前姑娘後了,我叫朔月,如果海蘭姐姐不嫌棄叫我小月就好!”
“海蘭身份卑賤,不敢讓朔月姑娘喊我姐,叫我海蘭就好了!”
“海蘭姐姐,做朋友不是比身份的,我們是朋友,你以後就別說那些卑不卑賤的話了!” 朔月皺眉,搭著海蘭道。
“很高興認識你朔月!”海蘭心知她們這些樂妓身份低賤,大家都可以看不起她們,普通人家看見她們都鄙夷,壓根不想跟她們沾上邊,看朔月的衣著,婢女,一看就知道是家勢非凡,但難得朔月竟然不嫌棄自己,還說她們是朋友,這是何其難得。
“剛剛跑了這麼一段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朔月看海蘭柔弱,而且臉有倦色,趕緊起來扶起她。
兩人相伴而行,到了長樂坊附近海蘭突然停下腳步。
“小月送到這裡行了,前面就是長樂坊,我自己回去吧!”
“海蘭,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長樂坊我不是沒去過,我不在乎也不介意!”朔月執意要送,海蘭拗她不過,只好隨她去了。
步至紅樓門前,朔月伸出手跟海蘭打勾。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你不可以對我避而不見哦!”海蘭笑著點頭稱是,朔月得她承諾才笑著滿意的離開。
狄青甩開了眾人之後也不知去那尋朔月,只好在王府門前等著,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朔月笑嘻嘻的回來。
“小月你去那了?怎麼現在才回來?擔心死我了!”
“青姐我沒事,我們只是跑遠了,後來我又送海蘭回去才久了些。”
“你還去了長樂坊?那裡龍蛇混雜你怎麼還去那些地方!”
“青姐!我沒事,再說了為了朋友即便是上刀山也在所不辭!何況是區區長樂坊。”看朔月說得豪氣幹雲,狄青也沒她辦法,只好跟著她一起進府了。
“青姐,我和名滿金陵的海蘭已經成為朋友了,想不到吧!”朔月樂嘻嘻的說
“小月你怎能和海蘭姑娘成為朋友呢?你是郡主,千金之軀,而海蘭姑娘卻是樂妓…這怕不太適合吧!”狄青勸道
“青姐,此話不妥,人貴在心,身份只是虛名而已,而且不以出身論貴賤才是君子之道。”
“你呀,說的條條在理,我講不過你,但你也是要注意,雖然你不在意這身份但這身份還是有人在意的。”
“知道了,青姐!”
畢竟狄青和朔月心性及生長環境不同,對狄青來說安;守本份,規行距步對主忠心是從小就被灌輸的觀念,但朔月先不說失憶前就是景家的掌上明珠,失憶後又在草原上生活,她接觸的就是自由奔放,隨心而為的環境,兩人心境不同自然遇事的看法和處理都不一樣,狄青的規勸其實朔月並未真正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