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菁辰迷迷糊糊中,听到马蹄历乱之声渐渐远去,又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在艰难行走,甚至还能听见这个人急促的呼吸。本来很想挣脱,或者睁开眼睛看看抱着自己的到底是谁,可是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就连眼睛也无力睁开,那情形仿佛被梦魇住一般,明明能清楚地感知到面临的危险,却偏偏没半分反抗力气,而只能空自惊骇、惶急。
这人抱着她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将其放下。只听身下嚓嚓嚓地乱响,似乎是躺在一堆干草上。卫菁辰虽在迷糊中,但也明白到这人是要侵犯自己,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喉咙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喉咙了似的,一个字也喊不出声。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卫菁辰已完全感觉不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和她一起沉睡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原来仍是在破庙的大殿里。任长天所生那堆篝火已经化为灰烬,但尚有一点余温,而自己所躺位置就在那堆灰烬旁边一丈远处。
怎么只有自己一人?任长天呢?她呆了一下,随即回想起昏迷前那场惨祸,全身一震,猛地翻身坐起。翻身时听见身子下面沙沙乱响,垂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下铺着厚厚一层干草。登时又想起昏迷中所感知到的事情,心想:“这些干草一定是那个人铺的,他是谁?他现在去了哪儿?”
她连忙低头寻找自己的宝剑,还好--剑犹在,静静地躺在身侧。包袱也在原来的地方。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抓起剑鞘,呛地一声拔出剑来。
有了剑,她胆气登壮,见大门关着,心想那人说不定就在庙里,趁他还不知自己已经醒来,先下手为强!当下蹑手蹑足地站起来,猫步走到门边,先屏息倾听了一会门外的动静,方才将眼凑到门缝中往外偷窥--
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哪有半个人影?杂草丛生的地面坑坑洼洼的,到处是小水洼,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原来天已大亮了!院子里怎么连一具尸首也没有?长天呢?”
想到任长天已经死去,她脑子又是一阵晕旋,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心想:“长天死了,我还怕什么?索性明刀明剑地跟他拼命,大不了被他杀了!”
心萌死志后,胆气反而壮了,咿呀一声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大声问道:“喂!你是谁?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卫菁辰一怔,心道:“难道那人已经离去了?”提了剑到庙中各处查看一遍,果然不见半个人影。不过在后院断墙下的乱草后却发现两片新土,两片新土相距七八丈远,一片较大,一片较小。她疑惑地看了一会,最后目光停在了那片较小的新土上面,心里暗忖:“莫非这个人将长天和其他几名死去的敌人分别掩埋在这两个土坑里,长天就埋在这个较小的土坑里面?”
此时危险过去,她才真正痛切地体会到自己永远失去了任长天。她伤心欲绝,发疯一般冲到那片较小的新土边,手剑并用,将这片新土刨开,果然露出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首。
虽然尸首的头部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但从其衣服和遍身血迹来看,正是任长天。
第十四章 结拜
卫菁辰目睹惨状,浑身发抖,差点又昏厥过去,尖叫一声,赶忙别过脸去。剧烈喘息一阵后,想道:“他已经死了,我还活在世上做什么?”一时间,她心里万念俱灭,颤抖着将剑横到颈上!
她双眼一闭,正要自刎,但就在这时,肚子忽然动了一动,原来里面的孩子又在用脚踹她。全身一震,长剑当地一声掉于地上。
“不,我不能死!孩子在肚子里跟着我已吃了许多苦头,我若只顾自己解脱,让他活活闷死在腹中,那太残忍了!”
若此祸事早发生两个月,她或许会想到吃药坠胎,但此时孩子已经有了两个多月,再行此法,就算不心疼孩子,自己要生受的苦头也是一想便怕。
又想:“就是要寻死,也不急在一时,我得先找个安全地方等孩子出生后,再去找这伙假冒别人字号的敌人报仇。到时能报大仇最好,若不能够,最多给他们杀死,到地下与长天相见,他也不能怪我。”
主意一定,心情顿时镇定了许多,她强抑悲恸,重行用土将尸首埋了,然后回殿收拾包袱。
她走到那堆灰烬后,将任长天的包袱解开,欲取出里面所剩银两,但大出她意外的是:打开包袱后,里面除了那三十两银子外,竟然还有二百两银票!
一时间,她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呆半晌,猛然想起那个在她昏迷时抱过她的神秘人,心道:“莫非是此人?可是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出手阔绰?”
她极力回想自己迷糊中的朦胧感觉,觉得那个人抱着自己行走时似乎有些吃力,好像竟有点抱不起自己,暗忖:“莫非这人是女子?所以才没有非礼我?”
想到“非礼”二字,俏脸不由发热,那人到底在自己完全失去知觉后侵犯过没有,还很难说。犹豫了一下,便起身走到门口,先向院子里张了张,确定无人后,才将大门掩上,站在门后,解开外衣,查看里面是否有被污痕迹。但看来看去,一切无异,不似被人侵犯过的样子。
虽然放下心来,却又不禁有些羞愧,心想人家仁侠为怀,救了自己,自己非但不感恩,反而怀疑人家,实在不该!忙将外衣穿好,心中默默对那个不知来历的恩人说道:“这位女侠,你救我母子的大恩我不会忘记,你的银票本来不该收下,但看在腹里孩儿份上,我就先收下了,大恩不言谢,但愿今生还能还你的情!”
有了这笔银子,一时倒不用再愁生计,心想自己索性还是按原来计划去京城,用这银子先租一两间房屋安顿下来后再做计较。于是将银票全部放入自己包袱中,然后到任长天坟前撒泪作别。
离开伤心地后,她跟着官道向北行去,因为有孕在身,行不多会便感疲惫不支。不禁想道:“要是能在哪儿能买到牲口就好了。”说也奇怪,她刚一动念,后边就真的传来了长长一声马嘶!她吃了一惊,忙回头观望,却又不见人马影子。
她只道来客离自己尚远,于是站在路边耐心等待,但过了好半天,路上却始终没有动静。她不禁纳闷:“怎么这半天没追上来,莫非这个人跟别的小路去了?”但立即自觉不对,这几里路内并没见到有别的岔路,哪儿会投别处?
她越想越觉奇怪,越想越觉得后边那人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又难禁强烈好奇,迟疑一会后,终于决定去查看一下,她拔剑出鞘,鼓起勇气向来路行去。
行出二十余步后,突听得得几声马蹄声响,接着便看见一乘大黑马从二里外路边一片杉树林中闪出来。马上乘者似乎有些惊慌,狠抽了坐骑一鞭,那马撒开四蹄,眨眼功夫便转过前边弯道看不见了。
因为相距太远,那人又只惊鸿一现,所以她根本没看清楚对方,只看见那人是个头戴斗笠,全身黑色装束,身披黑色披风的人。
对方既然有意不跟自己朝相,又有马匹,显然再追只是徒劳。卫箐辰停下脚步,站在路中央,狐疑地目注那人消失处的弯道,一时心中涌出许多不祥的念头。“这人为何怕和我朝相?莫非我们本来认识?”回思了一会昨晚那场变故,猛然一震,一个可怕的念头跳出来:“昨夜那群蒙面人来得好生可疑,难道他们竟是我爹爹请来的凶手?”
“对,一定是这样!难怪昨夜那样凶险的围攻,却只有长天遇害,而我却得保住性命。不但毫发未损,而且白得二百两银票!哼哼,什么女侠,是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听长天说的江湖传奇故事太多了!有这样阔绰大方的女侠?出手就相赠二百两银子!除了爹爹,还会有谁肯送我这么多银子!”
想到父亲如此狠心,不惜亲手毁灭女儿的幸福,心中只觉创巨痛深,悲怆不已。一时间竟然生出要到父亲面前自杀的冲动!
但激动愤怒一会后,又生疑窦:“长天跟我说过,他与两湖寨的事情除了我外,未讲与第三人知道。爹爹怎会想到要叫人冒充两湖寨的名号行凶?再说爹爹在三年前便已同意我跟长天走了,如何又会突然反悔?而且,他和奶奶两人都心里明白:就算他们杀了长天,我此生也已无脸再回卫家庄了。
“不是爹爹,又会是谁?难道……啊,难道这次又是表哥?!可是……事情都已过去三年了,难道他还没有忘记我,还不肯放过长天?而且,表哥和爹爹一样,也不知道长天和两湖两湖寨的事情呀。”
她站在路上,苦思良久,不能得解,最后只得无奈地想:“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此事总有水干石现之日!” 于是索性不再理会那黑披风的乘者,继续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