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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沧暮

阎王正要带水芙蓉去冰狱,却见一小鬼急匆匆跑了过来:“阎王殿下,找到海澜轩了!”

阎王双手叉腰,使劲朝小鬼身后看着,那里却是空无一人:“人呢?怎么不带他来见本王?”

小鬼嗫嗫喏喏:“这个…”

阎王卷起宽大的衣袖,伸手用力拍了拍小鬼的脑袋:“这个什么啊这个!我问你海澜轩他人,哦不,海澜轩他魂呢?”

小鬼一只手摸着被阎王拍疼的脑袋,一只手则指着身后,一脸委屈无辜:“禀殿下,那海澜轩如今正在火狱受刑,除非殿下您亲自放他出来,否则他压根出不来啊。”

“火狱受刑?”阎王摸着自个儿的脑袋,一脸不解,“我何时把他送进火狱的?”

小鬼道:“不是您,是老阎王把那海澜轩送进去的。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海澜轩自己非要进去的。”

“什么意思?”阎王听得一头雾水,愤愤道,“落无际那老家伙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啊!”

小鬼恭恭敬敬地将一本封面印着骷髅头的小黑本呈给阎王:“老阎王升天前把地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写在这上面了。关键您连翻都没翻过啊…”他偷偷觑着阎王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阎王再次用力拍了拍小鬼的脑袋:“大庭广众地能不能给本王留点面子啊!笨蛋!”边说边翻开了小黑本,找了半天才找到关于海澜轩的记录,只见上头写着,“海澜轩,江南洛城人氏,为宝熙十五年状元,福寿齐全,却情路坎坷,卒于六十又八。一生清明,未做有害于天下之事。本可投胎于富贵之家,一生荣华,却因自愧负于青梅,故不愿投胎重生,只求堕入火狱,历练三百年,以洗尽人世罪孽。本王念在他诚心自虐非要受刑,特与准许…”

水芙蓉在一旁道:“这么说来,浣玉当年收到的那封信是假的,海澜轩那时候根本就没死?不仅仅没死,还成了状元?”

阎王不明所以:“说来说去,我都被搞得晕头转向了。”

水芙蓉摆摆手:“您老人家不必知道太多,只要负责带我们去火狱见见那海澜轩便好。”

地府分为十九层,最高层便是阎王殿所处的位置,是为地府统称。除了阎王和鬼差之外,便只有一些身家清白等待投胎的正常鬼魂。接下来十八层统称为地狱,专门用来关押那些生前犯了过错的鬼魂。根据所犯错程度的不同,分为凉、旱、饿、寒、水、冰、炎、火、裂、剑、刀、石、禁、色、碎、吊、油、灭共十八层地狱。

火狱,顾名思义,就是每时每刻都在烈火里燃烧,尝受烈焰焚身的痛楚,却永远不会死,这真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孤城看着火狱里鬼魂们在火海中挣扎到面容扭曲,发出一声声凄惨痛苦的声音,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丝毫不为所动。水芙蓉则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只好别过脸去,对阎王道:“师父,把海澜轩带出来吧,这里哀嚎声这么大,我们怎么跟他说清楚呢?”

阎王点点头。手指朝火狱里勾了勾,口中念道:“海澜轩,出来!”

只见那茫茫火海中,一名身着水墨青衫的老年男子缓缓升起,随着阎王勾指的动作慢慢朝我们飘来。他满头斑白的发披散下来,却丝毫不显凌乱,脸上虽有皱纹,却依然不减俊朗的神采。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饱含了太多难掩的苦,让他沧桑了不少。

这便是浣玉爱了一百多年,等了一百多年的男子。虽说在火狱里受刑几十年,风采却仍然没有被磨去。只是因为心中藏了伤心的过往,才有了一丝沧桑。

他看着几人,一脸迷茫:“诸位是?”声音略微嘶哑,明显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阎王道:“我是新上任不久的阎王,所以你不认得我。这是我徒弟。”他指着孟孤城,又指着水芙蓉,“这是我徒弟未过门的媳妇。”

海澜轩先是了然颔首,随即眼里又浸满了疑虑:“阎王殿下今日找老夫所为何事?”

阎王摆摆手:“不是本王找你,是我徒弟要找你。”

海澜轩看向孟孤城,仿佛在询问他究竟所为何事。

孟孤城道:“你可还记得一百三十年前,洛城烟雨渡江边,那位名叫‘浣玉’的女子?”

闻言,海澜轩身子明显一震。接着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认得浣玉?”

孟孤城微微颔首。

水芙蓉接口道:“我们不仅仅认识她,我们还知道你与他的伤心过往。”她十分鄙夷地看着海澜轩,“当年你根本没死,却为何写信告诉浣玉你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浣玉她等了你整整八年!可是等来的却是你早在八年前就死了的消息!她原本还可以撑下去的,可是因为知道你死了,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所以她饮毒自尽了!但她还是没有放弃等你,因为她始终相信你还活着,始终相信即便你死了化成鬼魂也会回来与她相聚!她在人间等了你一百三十年,就为了见你一面,听你一句解释,让她明白,她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水芙蓉边说边颤抖不止,好像被海澜轩抛弃的人不是浣玉,而是她。

阎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太激动。可是水芙蓉还是哭成了个泪人。阎王安慰了好久她才终于止了眼泪。

海澜轩早已泣不成声,苍老的面庞上爬满了泪水:“浣玉,浣玉…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孟孤城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声音也是淡淡的:“随我们回阳间一趟,把所有前尘往事都了结了吧。浣玉她在等你。”

海澜轩紧紧握住双拳,身子依旧抖个不停。过了许久才艰难地点头:“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浣玉她,还能认得我么?”

阎王手掌轻轻一挥,海澜轩变立刻恢复了年轻时的样子,他得意一笑:“这不,年轻了吧?”

海澜轩摸着自己的脸,双手抖得更厉害了。要去见她了么?她可知,他也等了一百多年了啊。如今,竟是真得要相见了么?

阎王却在这时道:“喂喂喂,徒弟啊,他还没受够刑罚呢,不能离开这里啊!”

孟孤城道:“师父你如今是阎王,一切,由你做主。还有,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么?”

“信信信,我的徒弟,我怎么能不信嘛!”阎王嘿嘿笑着,眼里盛满了宠爱,伸手本想去摸孟孤城的脑袋,不过被孟孤城云淡风轻地避过,但他还是笑呵呵地说,“你说的对,如今我是阎王了嘛!一切,由我做主!你想带走谁便带走谁吧,谁若敢有任何异议,我非废了他不可!不过…用完了记得把魂送回来哦,不然为师不好跟上头交代啊。”他朝天上指了指。

孟孤城了然颔首:“我不会让师父难做。”

阎王这才放心让孟孤城和水芙蓉带着海澜轩一起回人间。

水芙蓉趁着孟孤城和海澜轩走在前头,忙偷偷拉住阎王:“我还要见见水芙蓉呢!现在怎么办?”

阎王神秘一笑:“该见时总会见的。地府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水芙蓉紧紧握住阎王的手,一脸感激:“师父您老人家真是好心肠啊!我真是爱死你啦!”

阎王:“不要叫我老人家,我不老好不好!”

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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