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盛夏季节,阳光已不似春时温柔。
爬上长长的石阶,公孙铭已是大汗淋漓。他看了看周围,环境挺清幽的。绿树成荫,芳草萋萋,只是一块石碑立在那,有点突兀。长德喘着气小跑过去,看清上面的字:文一寒和他的XX不得入内。额,长德抹了抹冷汗。这,听说相思门都是女的,莫非文先生欠下的,是笔风流债?长德心里暗自揣测着。
公孙铭自是也看到了那行字,只不过他满是疑惑地念了出来:“舅舅和他的狗不得入内?”
“哈哈!居然会有人和小十一犯同样的错误!不过,既然你叫文一寒舅舅,那么就不得入内。公子,请回吧!”
看着这突然出现且对公孙铭不敬的女子,长德上前两步,打算好好教训她。他怒道:“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说话的,是牛牵牵,冷季的六姐。她向来不出任务,只负责替门里接待生意。但显然,今天做不成生意。
公孙铭给了长德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问:“姑娘,这是为何?”
牵牵姑娘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你是问为何我不知道呢?还是问,为何我没兴趣?”
“。。。。。。”
公孙铭沉默了片刻,方道:“敢问姑娘,为何我不得入内?”
“哦,这个啊!你早说清楚不就是了!喏,这碑上刻的,意思呢,就是我们夫人不想看到有关文一寒的一切。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公孙铭又沉默了片刻,然后试探地问:“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的月季十一,是他的徒弟?”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牵牵姑娘有些不耐烦了,想打发了他们回去补个觉。
听到答案,公孙铭淡定不住,一把拉住欲走的牛牵牵,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我不进去,可你能让我见见阿季吗?”
“你找小十一!那你,不会是夫人说的那个什么皇帝吧?不不不!小十一不在!她出门了!我还有事!你们快走吧!快走吧!”说完,她便闪了。
“长德,阿季她还活着。她还活着!你说,我能接回她吗?”
“当然!只是皇上,目前的问题是,我们怎么见到冷季姑娘?”长德一脸无奈地问。
公孙铭苦笑了下,然后一掀袍子,坐在了石阶上。他说:“等。”
不多时,老二尹粟粟撑着把遮阳伞从里面妖娆万分地走出来。她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公孙铭和长德,漂亮的小脸上漾出一个妩媚的笑,懒懒道:“小十一真不在,要不,你们改日再来?”
公孙铭站起身,问:“既然如此,那请问尹姑娘,棠七姑娘在吗?在的话,能否一见?”
“不错,有点眼力!棠七么?你等着,我去叫。”尹粟粟一手撑伞,一手把玩着散落胸前的长发,说完婷婷袅袅地转了个身,走了。
可随后来的人并非棠七,而出门执行任务的昙三。她看见守着的两人,愣了愣,然后温柔地笑了。她指了指不远的一株古木,说:“那儿没有机关,去避避太阳吧!十一不在,大概要些日子才回得来。”
“谢谢!”
昙三离开没多久,棠七便来了。她直入主题:“你找我?有事?”
“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
此刻,冷季真的不在相思门。她去了北寒国。北寒是南夏的邻国,盛产冰莲。她去那,是为了取新鲜的冰莲。每年,相思门都有一位姑娘去取冰莲,因为青枫身上的毒,炎火烈,只有冰莲可以缓解。
冷季带着青枫给的信物,轻而易举地见到了北寒皇后。那位皇后美则美矣,却是个没有表情的主。就连问起青枫的近况,她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关切之意,眉目间,尽是漠然和沧桑。冷季想,大概这个宠冠后宫的皇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不好奇那么多,只跟着北寒皇后安排的人去取冰莲。盛夏就要到了,她得快点赶回去。
领她去的,是个年轻的俏公子。此人略有些聒噪好动。一路上,没少荼毒冷季的耳朵。但,这样阳光活泼的少年,并不让人讨厌。
“哎,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杀手。要不,我们比试比试?”他不知在哪找来的一截树枝,正握在手里跃跃欲试。
冷季看着他,摇了摇头。
“喂,你可不要小瞧我!我虽是北寒有名的美少年,却也绝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我很利害的!”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脸皮厚得冷季都替他汗颜。
“嗯,你很利害。”冷季一边敷衍,一边加快脚步。
“你不相信是不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然娘娘干嘛派我来!哎!你走那么快干嘛!”
过了不久,冷季就知道少年没说假话了。他果然很利害,但仅限于轻功。他提着冷季,轻轻松松就飞过了寒云崖。
公孙铭赶来的时候,冷季手中拿着装满冰莲的盒子,正被少年搂在怀里飞回寒云崖来。公孙铭一看,立马不乐意了。他拉回冷季,将刚落地不久的少年一把推开。
“什么人!敢对小爷这么粗鲁!”少年回过神来怒道。
长德看了看少年腰间的玉坠,然后默默地在公孙铭耳边说了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那是北寒小公主的准附马,这个醋,咱就不要吃了吧!”
公孙铭脸色稍稍好转,将身上披风解下,然后轻轻地替怀中僵硬的冷季系上。他语气温柔:“阿季,冷不冷?”说话间,他将冷季的盒子拿给了一旁的长德,然后握住了冷季两只冰凉的小手。
“我这种冷血无情的杀手,不怕冷。”冷季抽出手,从长德手中拿回了盒子,抱在胸前,然后招呼被无视的少年离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微微抖动着。匆忙间,公孙铭的披风,她也不记得一并还了,此时,随着她的走动正迎风舞动。
公孙铭讪讪地收回余温犹存的手,然后厚着脸皮跟上去。。。。。。
从北寒的王城回相思门,不算远,但也不近。
冷季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并不十分适应。她向来是习惯骑马的,只不过,荷包被偷了,马又在路上出了意外。当然,意外还是人为,不好说。
马车里只有她和公孙铭两个人。她不想看公孙铭,只好闭目休息。可是公孙铭却是恨不得将她刻进眼睛里。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公孙铭低声唤她:“阿季。”
见冷季没有回应,公孙铭接着道:“阿季,跟我回去好不好?”
冷季终于睁开眼睛。她直视着公孙铭,笑得惨淡:“你还要逼我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欠你什么!就算有,也早就还清了!你还想要什么?虎符?相思门的势力?其实这些,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不是吗?你比谁都清楚,虎符是怎么回到文一寒手里的?你也该知道,从不失手的棠七姐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小哥哥,你已坐稳天下!你已真正地不再需要我了!为什么不肯放了我?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温柔来蛊惑我呢?”
公孙铭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见她平复下来方才开口:“阿季,你愿意跟我赌一次吗?”
“赌什么?”
“我爱你。赌我爱你!”
冷季偏过头,语气生硬:“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赌帝王之爱?”
“要怎样才愿意跟我赌呢?阿季,我把你弄丢过一次,我不能再有第二次了。第一次,我可以带回云婉。即便我那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你。可没关系,这世上不是还有一个词,叫自欺欺人吗?但这一次,我骗不过自己了。”公孙铭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冷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公孙铭的吻落到她的额头,“你知道吗?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可你与我记忆里的人却完全不一样了!你成了最优秀的杀手。看着不复温暖的眉眼,我仓惶而逃。你来找我的那一晚,我早已做好决定,你只能是最优秀的杀手,而我的婉丫头,死在那一场大火里。可不知为何,看着你眼里的光芒慢慢散去,我手中的书,于那一晚再也未翻动过。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见你,想要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以为,这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你猝不及防的出现,不习惯你在我的身边,不习惯我的心跳因你而紊乱。我开始试着把你当成一个工具使用,我开始更加努力的对云婉好。我早就做好了丢弃你的准备,却又一次次的犹豫,直到我真的失去你。可是幸好,幸好你还在。”
有冰冷的液体落到冷季的脸上,那应该是,帝王之泪,那应该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还在吗?也许吧,毕竟她还活着。不,也许她不在了,没有人应该在原地一直等,就像等马车外不曾为她停留过的风景。她等过了几场大雨,等过了几场大雪,等过了几度春花秋月,终于等来了那个可供她栖息的怀抱,却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坚强,早已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既然一个人也可以很好,那为什么要将自己束缚在皇宫里呢?
“如果你能在月圆之前找到我,我就跟你赌!”冷季掀开车帘飞跃消失在空中。
棠七看着眼前的人并不惊讶,从拿走冰莲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小十一会来找她,只是这时间,比她预计的要久了点。看来,相谈甚欢啊!
“这个,还是你送回去吧!”棠七放下茶杯站起身,将盒子抛给冷季便转身欲离开。
“七姐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冷季坐下来歪着头问,茶杯在她手中慢慢转动着。
棠七回过头,微微笑着:“事关你七姐夫,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唉,要是我进了宫,七姐夫的事,我是帮倒忙好呢?还是帮倒忙好呢?”冷季也笑,只不过是坏坏的笑,就像个想要使坏的小女孩。
“嗯,这是个问题!不过,某人愿不愿意为后,这个问题似乎更值得思考。”
棠七走了,冷季对着凉了的茶发呆。这个时候,要是有朵花在她手上,她约莫会一边数花瓣,一边念着愿意或是不愿意。这样一想,她才想到冰莲花还在她这里,于是赶紧起身骑走了棠七留下的马。。。。。。
相思门外,公孙铭照旧无法入内。他已经在此徘徊了好几天。他觉得,若是阿季不想见他,那她一定待在相思门。可若是阿季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那她又会在什么地方呢?
长德跟着他一起踱来踱去,只不过,这回他聪明了点,知道给他的主子打一把伞。
作为一个合格的奴才,得处处为主子着想,忧主子之所忧。除了频繁去小便之外,长德觉得,自己还是很合格的。
公孙铭看着不知第几次小便后回来的长德,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长德,你怎么了?”
“奴才,奴才有一个发现,也许,也许我们可以进去也说不定。”长德吞吞吐吐地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什么办法?”
“奴才,奴才的意思是,意思是。。。”
“是什么?快说!”
“奴才的意思是那边有个狗洞!”长德终于一口气顺溜地说完了。他觉得他的人生圆满了,毕竟,叫九五之尊去爬狗洞这种事,他都做过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主子卡在狗洞里了。
“长德,快!推我一把!”
一身玫红的芍五姑娘站在不远处,双手环抱,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待公孙铭整个人都爬进来站起身时,她走上前扯下公孙铭身上一根杂草拿在手里把玩,啧啧道:“居然会有人正门不走,而去心甘情愿地钻狗洞!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走吧!皇帝陛下!夫人让我来接你!”说完,她也不去看公孙铭瞬间黑了的脸,径自带她的路。
“皇上!您不能丢下老奴啊!”可怜的长德,一把年纪了被卡在狗洞里进出不得。
青枫愿意见公孙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也是,江湖组织,谁不希望有朝廷当靠山呢?但是话说回来,我们青枫夫人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吗?
要是兰一在的话,她的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
但眼下,青枫确是没有做任何卖了小十一的事。除了添茶倒水的动作狗腿了点,眼神稍稍猥琐了点,青枫她老人家其它的表现也都还可圈可点。
对于青枫跟文一寒的过往,公孙铭后来倒是知道了一些。此时,他猜不到青枫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也没有精力去猜。
“她们的私事,我向来不插手。可是,我这里总归是要做生意的,您找十一我不敢拦着,可是,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把那些守着的人给撤了?”
青枫的话还未落音,万分辛苦从狗洞里钻出来的长德就跳脚了,“放肆!你的生意能比皇上的安危还重要吗?”
青枫扫视着狼狈的长德,暗想,都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怎么就相差这么远呢?
公孙铭没有反应,两人的对话,他像是听到又没有听到。他站在窗边,一眼望去,银湖碧树,阁楼临立。他在想,阿季该会住在哪里?右边最简约的阁楼会是她住的吗?她喜欢简单的事物,就像当初在她家养伤的自己,只是抓几只萤火虫,就能轻易得到她的欢喜和笑颜。可现在这个复杂的自己,如何才能重新得到她?
他想,他知道阿季在哪里了。他转身离去,虽然时间很紧,可他还是对青枫说了声谢谢。谢谢她救了阿季,谢谢她为舅舅付出了那么多。
青枫的脸隐在面纱下,看不到表情。她看着公孙铭的背影叹息:“她不适合待在养金丝雀的笼子里!”
公孙铭离去的脚步微顿,青枫知道,他听清了。
这几日天气都甚好,今晚应该会出现圆月。
冷季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夕阳慢慢往下落。冷寂剑不在身边,褪去一身冷酷,她也只是个邻家女孩,夕阳也可以给她的侧脸渡上柔和的光。
天色渐晚,盛夏时节,小动物们也都不安份了。人声渐寂,正好,它们的存在可以增添一点热闹。远处有温馨的灯火,曾几何时,她家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是后来,她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温柔的少年,有的,只是漫天飞舞,不知人间苦的萤火虫。那样黑的夜,只有她一个人。
冷季不再回想了,那些似乎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枕着手臂躺下来,眼睛睁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却异常宁静。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个带伤给她抓萤火虫的少年。
圆月出现的时候,萤火虫和星光共同装饰了整个夜空。冷季伸出手,可触摸与不可触摸的光,仿佛都在她的指尖。今晚的月色,一如当年温柔。那个她押上所有去等的少年,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据南夏国史书记载,这一年,公孙铭立了冷氏为后。据南夏国相关野史记载,这位冷后一年到头不在宫里住几天,可皇帝不仅允许,还守身如玉,后宫一个妃嫔也没有。听说,南夏的臣民都在担忧他们的下一任君主究竟能不能诞生呢!
小番外
青枫:“那个,十一啊!你没事抽空回宫去住几天吧!”
冷季:“他找你麻烦了?”
青枫连忙摆摆手:“没有!怎么会呢?你也知道,门里最近没什么生意,不忙的!再说不还有兰一棠七她们在嘛!而且你也知道,门里开销比较大嘛!你回去一来可以省点口粮,二来还可以拿点皇后的例银补贴补贴嘛!再说了,你总待在娘家也不是个事!这夫家再不好它也有个好处啊!你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让他跪跪搓衣板不是!兴许他多跪跪你就高兴了呢……”
冷季:“说人话。”
“他让别人找我麻烦了。”青枫这次倒回答的简洁明了。
“知道了!”冷季抱着剑扬长而去,声音自她身后远远传来。
“哎!你就这么走了?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你什么时候为我们南夏添一个小皇子啊?”青枫在后面大喊。
作者:“你确定你是高贵冷艳的青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