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从Montreal回来,给徐衎发短信说不用接她。宜宁打算打车回家,洗个澡就要回公司一趟。毕竟明天是新品发布会,她尽管不需要参加彩排,也想过去看一看。
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六点左右。设计部加班的人就两个,而公关部和研发部的人大部分都在。
宜宁处理了一下休假这几天积累的邮件,不知不觉就七点多了。外面的大办公间灯都灭了。宜宁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看到对面灯火通明,许多人正忙碌的布置着。
忽然,凡希敲了敲门进来了。
“宜宁,你回来了?”
“嗯,刚刚回来。”宜宁转身面对凡希,他穿着黑色的驳领西装,白色衬衫,搭配一条灰色领带。
宜宁弯腰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凡希,说:“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凡希突然觉得不知所措,应该是贵重的礼物吧!自己又以什么身份来收呢?
宜宁笑道:“不用有负担呐!只不过是one gift from a friend。(来自朋友的礼物)”
凡希打开一看,是一条领带。金属光泽的黑色,十字方块图案,摸起来像是桑蚕丝的。看到logo是GIVENCHY,他有些不想要了。
这哪里仅仅是朋友的礼物,真的有些贵重了。
大概是办公室是不透明的毛玻璃给了宜宁勇气,她从僵住的凡希的手里拿过盒子,将领带拿出来,抻掉原先的那条,把这条新的帮他系了上去。
电光石火间,仿佛置身于洛杉矶的小小公寓,友和温柔的望着自己,她帮友和系好领带,又拽住他的领带使得友和身子微微前倾,踮起脚在他唇上吧唧吻了一下。
凡希因为宜宁的动作愣住了。在系领带的过程中,整个人都僵硬着。数秒之后,宜宁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微微尴尬的说:“不好意思,感觉你的领带和衬衫不协调,我有些offensive(逾越)。”
“谢谢宜宁的领带,现在看上去应该更有精英的感觉了吧!”凡希当即反应过来。
宜宁早收回了手,也向后退了几步,说道:“En, yes。 I need go now and you ?(嗯,是,我现在走,你呢?)”
“我过会儿再走。那我先出去了。”说完,凡希就离开了宜宁的办公室。研发部的Robbie经过办公东区这边看到凡希从宜宁的办公室出来,疑惑了一下,随即喊住凡希。听到Robbie的声音,凡希觉得自己一身冷汗,暗示自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要镇定!
“宋凡希——”Robbie走过来。
“罗总。”凡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转过身面对Robbie。
“宜宁找你什么事?”
“嗯。。那个。。。”凡希十分不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
没料到Robbie既没有注意到凡希纠结的眼神,也没注意到凡希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自顾自说道:“宜宁要你在试用期结束后选择她的设计部吧?你可不能这样哦!她就非要和我抢。在我们研发部实习就要安安心心做研发部的事情!”
凡希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心里长舒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的。”
“行,那你回去吧,明天记得不要迟到!”Robbie嘱咐完就走了。
凡希深呼吸,脸上换上了轻松的笑容,哼着《Creep》就往电梯走去了。
徐衎因为知道宜宁不会早回来,就也加了一会儿班。回到家后,就简单的炒了两个菜。然后到书房去工作。
点开邮箱,看到有一封阿鹏的邮件。
徐衎知道是有关于竹内友和的,心情紧张得堪比进入高考考场。
有点颤抖的打开附件,徐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1976年出生于加拿大蒙特利尔,还有个姐姐叫竹内友静。父母于1991年离婚,母亲携女儿迁居至巴黎。1999年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同年在洛杉矶xxx公司任职。
都是一些常规的东西。徐衎略过一段描述他大学经历的文字,直接跳到来洛杉矶工作的部分。
2001年9月11日,在纽约出差时,不幸成为“911事件”的受害者。当时,年仅26岁。
已经不在了?徐衎震惊了一下。怪不得宜宁念念不忘。
突然听见房门“叮”的一声,徐衎意识到宜宁回来了,赶忙把笔记本关掉,从书房里走出来。
“你做了晚餐?”宜宁看餐桌上有一盘番茄炒蛋,一盘青椒炒培根。
徐衎走过去摸了摸盘子,说:“有点凉了。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吧。”从餐厅里出来,徐衎看到宜宁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
宜宁喊他:“Here!My present for Christmas Day。Try it on。(给!我的圣诞节礼物。试一下。)”
徐衎脱掉身上的线衫,换上了衬衫。徐衎虽然1米78,但是肩很宽。宜宁就买了180的大小。穿上去很是合身,两个人都很高兴。自己的爱人熟悉自己的衣服尺码,这本身就是亲密又幸福的事情。
也许不道德,但可能真的是得知了竹内友和已经离开人世,徐衎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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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那个叫沈康乐的音乐总监三顾茅庐——追着她从巴塞罗那、巴黎和上海分别见了一面——后,最终答应了为电影配乐的事情。
严导惊喜又感激。虽然自己也是华语电影圈的重量级导演,但他深知这个神秘低调的音乐家更为大师级。
Ann是在1992年声名鹊起的。那一年,她为法国德国一部合拍片《塞纳河的雨》做了一首主题曲《A song without lyrics(没有歌词的歌)》。尽管那部讲述二战之后年轻人的迷惘爱情的文艺片不怎么叫座,但这首哀婉缠绵的钢琴主题曲,却火遍了欧洲,英国一位流行歌手还借用此曲填词,使得传唱度更为广泛。
同年年底,Ann在瑞士旅居期间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钢琴曲专辑《The Journey with You(和你一起的旅行)》。其中的《My Daydream(我的白日梦)》空灵澄澈,又古灵精怪,让人迷醉。
后来Ann为多部电影配乐,便有了“日本久石让,法国林嘉安”的说法。
使得Ann回归人们视野,在90后一代中也名声大噪的是2006年的一首曲子。《Le conte de Grasse(格拉斯的童话)》讲述一段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不被祝福的爱情。有传言这首曲子是她的真实经历,然而,Ann低调并未接受过采访,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首钢琴曲和她早些年的《A song without lyrics》以及《I forget my mom(我忘了我妈妈)》并称为Ann 悲伤三曲。
严导在上海一家高档酒店宴请安,一同出席的还有这影片的音乐总监,一个知名音乐人沈康乐,和投资人陈正卓。
和安这种属于天才派作曲家不一样,康乐是接受过系统的音乐教育的学院派,所以严导认为这两人搭档,应该会有不错的火花。
席间,严导给安倒酒,真诚的说:“康乐这次成功邀请你加盟,我们真的是很惊讶。”
安笑了笑说:“他真的是诚恳的不容我拒绝。一周之内,见了我三次。”安的普通话说得不算太好,发音给人软糯的感觉。
康乐有些腼腆的笑着,说:“安老师,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位作曲家。能和您学习,我就很知足。”
陈正卓也笑着说:“严导已经对我说,如果康乐失败,就要我去邀请了。”
尽管,安不怎么了解中国娱乐圈的事情,也知道陈正卓名下的DOGO影业是目前华语圈内口碑最好的娱乐经纪公司,尽管规模不大,但旗下数位导演、演员都在国际获过大奖。
“严导妻子乐松乐老师是我的钢琴老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闺中密友也是位香港钢琴大师,是林童杉。”
听到这个名字,安的眼睛倏地就红了。
28年了。28年没有听到过母亲的名字了。28年没有回过香港,也28年没有去看过她了。
而如今自己这样,似乎也没有颜面回去。见了她,要说什么?她从不求自己有多大成就,只希望自己幸福。要告诉她父亲抛弃女儿,迅速继娶?还是告诉她自己的伴侣是个女人,现在已经离开?
正卓也看出了安的动容,接着说道:“林小姐的母亲就是钢琴家林童杉吧。”
安抬头望了望正卓,眼里满是泪花,嘴角却是一抹微笑。“我以为大家都把我的妈妈忘记了,也不会知道我是谁。”安在和TA在一起之后,借助TA的力量,尽管还未成年,就由周甘更名为Ka Ann Lam,林嘉安(粤语中‘甘’与‘嘉安’发音相近),并放弃了香港居民身份,申请加入了英国国籍。
“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第一次学习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二号》,乐老师给我看的视频就是林老师弹奏的录像。”正卓沉浸在回忆中。
提起亡妻,严导也有一丝的悲伤。
“我有听说过,母亲是在肖邦钢琴大赛上以一首超炫技的《匈牙利狂想曲二号》一举成名的。”
可惜,年少成名,也早早嫁人,却遇人不淑,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我在七岁就离开香港,孤身一人往伦敦去了。”安又接着说。
“阿松在临走前,曾对我说,这辈子对不起阿童,林小姐曾说如果她走了,请我老婆代为照顾女儿。可是谁都知道,那时候周家是什么样的地位,她都没见到你的面。”
“都过去了,那些不幸,我其实也很感激。”安淡淡的说。就是因为那些不幸,我认识了TA,也和她走了。
沈康乐没想到安竟然有这样的悲伤的经历。她经历着这样的伤痛写出了《I forget my mom》,又是经历着怎样的伤痛写出了《A song without lyrics》和《格拉斯的童话》?他终于知道,这个作曲家是骨子里就被悲伤和孤独包围的人,所以发自内心的那些钢琴曲才每个音符都饱含悲哀与绝望。然而《The Journey with you》和《Baby Face》那两张专辑中的所有曲子都非常轻快温润,这不禁让康乐疑惑,安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晚上,康乐开车送安回家,在路上,车里放的音乐正是安的《A song without lyrics》。康乐忍不住问:“安老师,除了《I forget my mom 》那另外两首歌你是以什么心情写的?”
安不禁扶额:“其实我们也没差多少,you know,我在国外生活很多年,叫我安,我更习惯些。”
“哦,安!”
那年轻的声音仿佛来自安飘渺的记忆深处。
安笑了一下,说:“《I forget my mom》送给我记忆中模糊的母亲,《A song》送给我的初恋,《格拉斯的童话》送给我最深爱人。这就是我那三段悲伤的记忆。”
康乐知道这样的女人必然是有几段难以忘怀的感情了,尽管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深深吸引。
或许从巴塞罗那那个灿烂的冬日下午,康乐等了许久甚至都觉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她从旖旎的暮色里走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心动了。
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安并不觉得晚,西班牙慢节奏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晚睡。推开门进去,Verona窝在沙发里看着时装周的视频。安凑过去一看,说道:“这是今年伦敦那场秀?你自己的秀还怎么一直看!”
Verona放下mac,示意安坐下,接着说道:“我当时一直在后台嘛。”
安随便扫了一眼屏幕,正好定格在一个男人的侧脸上。这,这男人,是今天见到的那个陈正卓?安瞥见Verona神色微妙,就有点明白了。
曾听Verona说她的前男友姓Chan,所以两个宝贝名字都以C开头。大概这陈正卓就是让Verona伤心欲绝的那个男人吧!从伦敦一个人拖着残腿跑来巴黎找她,请她收留,那时候居然还怀着孕!
安动容的说:“Verona,往前走吧。我记得我母亲曾对我说‘前方花意深。’好像是前面风景更好的意思。”(其实妈妈说的是“禅房花意深”,安才不会承认自己听错了)
Verona抬头看着安,笑着说:“从巴黎带了‘奢侈品’回来?我们一起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