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三天实在是短暂,徐衎因为宜宁的车子停在公司,便送她去上班。
宜宁和他告别,然后下了车。徐衎望着宜宁离去的背影,军绿色的毛呢大衣和灰色的地砖相辉映,突然一个身影急刹车般闯入这和谐的景色,徐衎皱了皱眉,看到一个小男生侧着身拎着背包向宜宁问好,因为奔跑而飘扬起来的黑色领带闪着金属色的光泽。
徐衎收回视线,叹了口气,于是开车离开。
回到公司,秘书欢快的走进他的办公室,声音里抑制不住雀跃:“老板,你要给我包个大红包哦!”
“怎么啦?”徐衎放下手中的文件,望着端了咖啡进来的秘书。
“我昨天领证喽!”然后抬手秀了下钻戒。
“My God!好惊喜啊!一定给红包!你什么时候摆酒啊?”徐衎也受到感染,笑着问道。
“我哪里有钱请客!你们要先给礼金,我才有钱请吃饭诶!给他买了结婚礼物,阿玛尼的领带,我可要牢牢拴住他!”
“领带。。”徐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刹那间回想起早上看到那个年轻男孩子系的领带。他快速用手机搜索了一下纪梵希领带的新款。
黑色。十字花。金属般光泽。
徐衎跌坐在椅子中。
脑海中不禁想象出可怕的场景,孤高冷傲的宣宋宜宁正踮着脚给别的男人系领带。如沐春风的笑颜和暧昧的姿势,让徐衎的心直跌谷底。
几秒后,女秘书就看见自己的老板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拿起旁边的打火机,木然的走出办公间。徐衎站在大楼的顶层,目光失焦,上海耸立的大厦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片白茫茫。
几日后。
SDM的年会在一月七日于半岛酒店举行,穿着了各色华服的男女们穿行在温暖的酒会大厅里。
Verona为了盖住膝盖上的伤疤,并没有像很多女人一样穿短裙,而是穿了一件金棕色的拖地长礼裙。她没有拄肘拐,走得格外慢,走到一个椅子边上,就坐下来。SDM的品牌法国总监皮埃尔端着两杯酒过去和她闲谈。正卓和樟檀聊着天,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瞥向Verona。
讲了几句,正卓看到旧友进了宴会厅,便过去和他寒暄。Verona和皮埃尔攀谈结束,也无事可做,索性就低头喝酒,神游太空了。
尽管放空着自己,身后不远处聊天的声音还是闯进她的耳朵。
“坚持要离婚,我也没办法。表姐,你说我怎么办哪?”
“那个设计师你见过吗?没找她谈?做人家小三这种事看她如何在圈子里混!”
“我没见过,正思见了。这次正思要来年会,被卓拒绝了。好像是知道正思去见了,很生气。”
“那女人诉苦的话倒是迅速。看出来了吗?她可是知道你被正卓吃的死死的,不费一兵一卒,用用口舌,就让正卓来对付你了。”
从聊天的内容和语气,她推测出其中一个女子就是正卓的太太。Verona浅笑了一下,继续抿着杯中的香槟。她坐的更直,抬头望着这里带着各色心事的人们,就忽然怀念起多年前的圣诞节,下了雪以后,约克镇澄澈干净的空气。小镇上的花鸟鱼虫,树木山川,挂着微笑的人们,和那时候的他们俩,都是那么的简单美好。
穿着一身黑色带有灰色花纹西装的正卓出现在Verona的视线里,她就优雅的坐在那里,用目光开始描绘他面庞的轮廓。一晃,竟然已经六年了。六年前的匆匆分别,就让彼此蹉跎了这么多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又多了别人。想着,Verona的眼角微微泛湿。
一个侍应生为了躲避宾客,后撤一大步,又将身体后仰,肩部一下子撞上了作为装饰用的水晶灯柱。水晶灯柱摇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砸向正卓,Verona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奋力跑向了正卓,数米的距离,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正卓扑倒在另一个方向。
“嘭!”
和两人倒地的瞬间的同时,水晶灯柱应声倒下,砸在大理石地上也压住了Verona的左小腿。水晶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吓人,宴会厅内的所有宾客都被这巨响吓了一跳,安静了一秒后,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一个身着香槟色礼服、一头棕色长发的女子压在一个男人身上,而裸露的小腿上全都是血。
宾客们最先骚动起来,宴会厅的经理和保安都闻讯赶来,刹那间眩晕过后的正卓看清了自己怀中的人是Verona,赶紧晃了晃她,Verona双眼迷离,却冲着正卓微微一笑。正卓大喊道:“拨120,叫救护车!快!”
初晓挤到人群前面来,看到正卓抱起那个混血面容的女人,听见他喊着Verona的嘶哑声音里完全失去了沉着,心不禁沉入海底。
正卓抱着Verona站起来,从人群散开的小道中跑出去,救护车也刚好到达酒店的正厅门口。
正卓把她放在担架上,医护人员将担架抬上救护车,正卓也跟着上去了。
当护士给Verona打了一针止痛针之后,她紧锁的眉头才渐渐松懈下来。正卓心疼的望着她,将上衣脱掉盖在她身上,又拿出口袋里的手帕为她擦额头上的汗珠,Verona抬起手抓住自己额头上那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因为无力握的并不紧。幽幽的说:“Calvin,just now, I knew my thought。
Je t'aime。”(正卓,刚才我明白了,我爱你。)
握紧了Verona 手,正卓的眼里满是泪水,他有点哽咽的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宴会厅里,初晓还呆立在原地,瞳盼推了推她,火急火燎的问:“怎么不追上去啊!”
“是她,就是那个女人。”初晓怔怔的说,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什么女人啊?”瞳盼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她!就是因为她,正卓才要离开我!!”初晓崩溃的大声喊出来。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的花边新闻:原来DOGO的现任CEO,陈家的二少爷,竟然爱上了SDM新请的法国设计师。窃窃私语的人们,都预见到了明日报纸的头条:DOGO陈正卓,出轨法国设计师,正欲离婚。
然而,在一边看着的樟檀,清晰的看见了Verona手臂上的拼图文身,陷入了沉思。
病房里,打了镇静剂之后的Verona安然的睡去,正卓坐在病床旁,用手捋了捋她金棕色的长发。中国和阿根廷混血的Verona有着立体优美的轮廓,像是精灵一样灵动。
医生将正卓叫到办公室里,指着电脑上的X光片说:“她的左腿膝盖处曾经有一次粉碎性骨折,这是导致患者至今不能完全恢复正常走路姿态的原因。刚才重物又一次重击膝盖处,应该是非常痛苦。刚刚处理了外伤,几日就可以恢复。”
“您觉得她的左腿可以完全恢复吗?比如再做一次手术。”
“看这伤应该是几年前的旧伤了,做手术也不能完全恢复,你看,这里的骨头缺失一块,这里也完全变形了。”医生用笔在X光片上指了几处。
回味着这些话,正卓回到Verona的病房,刚打开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初晓都在。
“为什要这样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你应该也是受了不少教育的人,这样不道德不懂吗?”母亲陈太太正努力维持着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
“您不知道吧?我不是刻意的。这次来上海工作,偶然遇见正卓,不知道他结婚了,也没有去接近他。水晶灯掉下来的那一刻,我只是本能,本能。”Verona垂着头,泪水滴在被子上。
“正卓是陈家的男孩,要撑起陈家的整个家业。他需要知书达理、美丽健康的太太,而你,除了给他造成负面影响、拖累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Verona的痛处,她抬手擦了擦泪水,说:“不好意思,女士您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陈夫人单独说几句。”
初晓看看陈母的眼神是让她出去的意思,就转身出来,一推门就看到正卓。正卓连忙将她拉到远处去。
“你有什么话想说?”陈母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之后问道。
“您不止一个儿子吧。除了Calvin还有一个叫Holt,是吧?”Verona眨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正卓同你讲的?这与你何关?”陈母不解。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的父母却一个男孩也没有了。他呢,离开的那一年,才,19岁。才19岁啊。我叫Verona Freja Bass。而我唯一的哥哥叫Javier Dühring Bass。能想起来吗?”Verona抬头直视着陈母的眼睛。
陈母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可以怪罪我们,那件事让你失去了一个儿子。Holt离家而去,所以才将Calvin硬生生留下,拆散了他和他当时的女友。但你知道吗!我的哥哥Javier死去之后,我的一家人都没有走出那个阴影。至今,我的母亲还时常梦见他,姐姐仍然带着他的项链。”Verona不住的抽泣,“你的丈夫拆散了我们。1999年我就认识他了。先来后到,我怎么算第三者?!如果92年,那年和父母来到香港带走Javier骨灰的女儿是我,不是Blanca,我们或许更早认识,也不会相爱。”
陈母听着Verona声泪俱下的陈述,如鲠在喉,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医院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正卓和初晓的身上,正卓没开口的时候,初晓觉得真是岁月静好。
“今天你都看到了。我总有一天要摊牌的。该有的补偿我都会给你。我们也算两清了。”
“什么叫两清?!”初晓愤怒的问。
“非要我说出来吗?那时那个酒会,我被人下了药才一时不自控,你说你怀孕了,我们才结婚的不是吗?可是,你是真的流产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怀孕呢?”正卓露出轻蔑的笑容,“尚初晓,看在我还是这样有耐心的份上,我们好好的分手吧!以前,因为父亲站在你这一边,我没有做什么。但是,现在不要逼我了。”
初晓低头抹着泪水,轻声说:“我会签字的。协议我会让律师送过去的。”她忽然抬起头,摩挲着自己的结婚戒指说:“正卓,从我们结婚以后,你回家的次数就寥寥可数,有时候你给我买礼物或者是温存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爱我的,只是因为介意公公的算计没有说出口罢了。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今天,你能告诉我吗,你爱我吗?或者爱过吗?”
“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是想和你一起好好过下去的。毕竟我们都曾经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直到,你去年年初体检的时候,我问医生你现在的健康状况,毕竟流产还是有损身体。他告诉我,你根本没有怀孕过。
我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你。我只爱她,现在,我疯狂的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去。”
正卓决绝的说完,就大步的走回病房去。初晓无力的蹲下来,泪滴也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正卓回到病房,母亲已经走了,Verona正靠着枕头休息,眼睛却是红红的。正卓走过去拥抱Verona,她也环上正卓宽厚的肩膀,将面颊埋在他的颈间。
安得知Verona受伤的消息,急忙赶来医院,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两个人在拥抱,忽然想起,TA说过,拥抱最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