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方的飘雪国度踱来的,是一个拖着长长衣角的孤零身影。她长长的头发盘成抛家髻,一根雪白的冰钗在太阳底下显得格外耀眼。她的“衣服”是从附近院子偷来的被单,简单的裹在身上,被单的一角在地上拖着很长很远。
****的双脚上红肿且血迹斑斑。
虽是入秋的日子,然而肆虐的秋老虎让天气宛若盛夏。在她华丽的发髻之下,是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容。
细长的柳叶眉在精细的眉骨上划出一道秀气的线条,两眉的间距较近,透出一股英气。
北方来的女妖,在化作人形的时候,都会有如雪一般的肌肤,也都会有散发着妖媚之气的大而修长的双目,在长如绒毛眼睫之下,那双眼炯炯有神。
红若樱桃般透亮的小嘴,嘴角上一条细小的血印惹人怜悯。
她纤细如玉的双手抱着胸前的被单,胸口起伏急促。向下,隐约看得到雪白的小腿上一道很长的红色伤痕。
北国的雪山上有一颗千年的雪玉石,常年受月经日华,早已成精。而成精之时,掉下了一块碎石,那石头便是这个妖媚万千的女人。
然而,她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备受瞩目,甚至没有栖身之所。
自从北国而南下以来,凭借非凡的法力和倾国倾城的容颜,在打斗中,她从未吃过亏。虽不知举世闻名的西之国如何,但是至少在这中方之国,还是难以想象有难敌的对手的。
玉儿。
这就是从北国带来的名号。
孤独。
这是她今生也无法打破的诅咒。
因为,冰冷。
虽生的美丽动人,然而却只得远观,不能进切。她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是连西之国的妖怪都难以忍受的,除非是使火的,否则,只要接近她十尺之内,一定会被冰封,不出三个时辰,定然是一片血水。
冰之诅咒,这是她从北国开始就没有同行者的尊号。
即便是倾慕者,也退避三舍。
从她还不是妖怪开始,冰冷的名号就已经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里闻名遍野了。因为几世的孤独,锻造了她冰冷如霜的个性,她孤高冷傲,背负着诅咒之名,肆意冰冻着四周的热情,凝聚着畏惧与敌视,当然,最终被疏远,甚至被遗忘。
一战之后,伤势不轻。
玉儿坐在只有一条野狗的荒废院子里面,那狗不停地冲着她吠叫。
玉儿懒散的回过了头,妩媚一笑,连地上的野草都打开了花骨朵。野狗突然停下来,细声哼哼着,摇着尾巴躲回了屋子,在里面瑟缩着。
“喂,梅子家的狗又叫上了。”
“……”
“说来也可怜,那狗明知道梅子已经不在世上了,还在看家护院。”
“或许,梅子还在吧。”
“去你的,别说这么渗人的话。”
“哈哈,走啦、走啦……”
院子外面的路人让玉儿倍感紧张。她看着周围的荒凉的样子,不禁暗自神伤。
“这景致,真是与我相配。”
土坯墙歪歪扭扭的围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圈。墙壁损坏严重,高下相随,前后相倾。黄土上面的稻草有些已经焦黑。院子里也是一大片的炭黑。院子中间的枯井上面搭着一根断绳,绳子的一头是被割断的,齐整的缺口能肯定,是被人有刀子割断的。
井上面是磨石,不知道是谁立在上面的,在玉儿坐在进入院子之前,那条瘦弱的小狗一直在井边上转悠,不时地悲鸣几声,看着让人新生怜悯。
回头看看那残破不堪的房子,有一半已经坍塌倒地,木炭和草灰混乱的堆在一起,另一边的样子好像损坏不大,在一个小缝隙中,那条瘦小的狗就藏在里面,它等着圆圆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玉儿。
风一起,尘土飞扬,悲伤满地。
玉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被孤独诅咒了吗……”
说完,她眉头一皱,疼痛从臂膀上袭来,右臂上的伤口很严重,她却不得不忍下来。
没有谁会帮助她,更没有谁会一时发发善心,从来没有,几百年来,从来如此。
忍着伤痛,她小步的摇晃着,只是因为,不想将那条可怜的小狗变成永久的冰塑。
她走过的地方,花草上面都有一层霜。
河边。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在河边喝水。
他蹲在河边,穿着粗布衣,裹着兽皮围裙,黑布靴,腰上别着一把肖铁如泥的宝剑。
往上看,在布衣衫上一把大弓箭显得格外耀眼,那弓是黑色的,看上去极为的结实,弓弦是红色的,不只是什么做的。
箭放在一个红黑色的箭筒中,上面有奇异的图腾花纹,箭是银色的,箭翎却是红色的,那是火凤凰蜕下的翎毛所做,一箭下去,威力无比,尤其是冰块。
男人双手捂着脸,正在清洗。
拿下手来,一脸的络腮胡子,犹如钢刷,他的两眉相连,如鬼。
长着一颗向外翻着的大獠牙,眼罩罩着他的左眼,右眼上面一条很深的疤痕,眼睛微闭。
面相凶神恶煞。
他身边的正是从玉儿那里夺来的寒冰宝衣。
这个男人是来自南之国,火灵狮所化身。本是天界之物,上仙坐骑。因为打坏了祈天尊师的琉璃碗,被罚下界,不想误入修罗道,来到了异界,化作了妖怪。
久经沙场之后,他便成了这幅模样。
虽然做的是佣兵的买卖,得了别人的赏金任务,而到处屠戮;威震四方,但是因为天界的惩罚是孤独千年,使得他从来都没有被人接纳过,就连交付赏金,都是在特定的地点缴纳的。
曾经一个商人因为被他救下了被绑架的儿子,感激的亲自去缴纳赏金。说了两句中听的话,让他忍不住站了出来,结果那商人自此之后便疯疯癫癫的,不久,一命呜呼了。
这个大名鼎鼎的南国佣兵,从炎热的家乡带来的名字是炽。
这是南方的一种鸟的叫声,因为那种鸟是火鸟,所以经常在这个火灵狮的身边盘旋,哧哧的叫着,他便为自己起名曰炽。
玉儿的虽然威名远扬,但是其可餐之秀色让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垂涎不已,因为不能近身,所以便起了夺衣的邪念。
然而,那宝衣是玉儿的护身宝贝,可以抵挡天火的攻击,这使得祝融除妖的迫切之心又变的躁动不已,其情危急。
炽在河边呆呆的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在玉儿在天泉洗澡时偷走了寒冰宝衣的,然而,拿到这东西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非一件普通的衣物,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且,多年的行事,都是那般堂堂正正,虽然面相险恶也不至于如此猥琐行事。
这一回,为了几个酒钱竟然做了这么荒唐的事情,正是懊悔不已。他回到天池,将衣物还给了玉儿,但是,玉儿却不要了。
“与其这样冰冷一生,还不若去炼狱来的更暖和些。”
玉儿含泪说出的这句话让他更是百感交集。
当他来到约好的小河边的时候,那个猥琐的委托人竟然亲自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家伙是当朝宰相的小儿子,纨绔子弟,荒淫无度,残暴乖戾。
然而见到了炽的容貌还是被惊得像个干稻草一样杵在地上。他慌乱的问着宝衣的结果,炽将衣服拿了出来。
那家伙瞬间就原形毕露,顾不得惊慌,伸手就去抢。
“你这厮!有朋友吗?”炽对着抱着包衣样子猥琐的小儿喊道。
“有的是!像你这种连人都没法见的脸……怎么?你没有吗?没有吧……”
炽一把夺过宝衣,大喝一声,吓得那小儿两腿一软,口吐白沫,昏死在地。
炽转身,寻找玉儿。
中方之国通向东之国的巨大城门前,在东之国的土地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万里的晴空祥云如雪。
艳阳高照,风卷着草香味,引了远处的羊群朝着这里走来。远远望去,就好像天上的祥云嗅到了地上的草香味,化作绵羊,前来美餐一顿。
比起这风景,****在草原中央的玉儿更是惹眼。
她裹身的床单化作了焦黑的灰尘,随风散去。天上的祝融站在天火中央,指着玉儿喝道:“呔!你这妖怪终于被我逮到了,寒冰宝衣已经不见了,看来你是大限已到,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说来。”
“说出来,你会帮我办到吗?”玉儿毫不畏惧。
“嗯?有气势,想我千年除妖,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妖怪。说来听听,只要你乖乖赴死,我都会照办。”
“在我死前,给我一个拥抱……”说着,她轻轻闭上了双眼。
祝融在天上,呆若木鸡。
雪儿感觉火焰的温度在靠近,不只是祝融走来了,还是天劫走来了。她的泪滴从眼角渗出来,小声的说道:“将近千年的孤寂,任凭是大罗神仙,也未必能轻易挨过,我的心已经枯竭,解脱才是心愿。”
“这么简单地愿望,竟然是从你这个威震天下的北国妖怪口中说出来的,还真是有些意外。”
炽把寒冰宝衣穿在玉儿的身上,紧紧的抱住了她纤细的身子。
“意外的是,你竟然和我有同样地愿望。”男人粗犷的声音只回响在她空旷的内心中。
她没有再哭泣,而是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玉儿:“在孤独中的伴侣……”
炽:“在空旷中擦肩……”
玉儿:“能把手握起来吗?”
“嗯……”
站在中方之国百年间最为有名的城门前,星火托着珍珠,戴着凌化身的冰泣花——“喵……”
“我知道了!猫爷爷!”一个刚刚试图抢夺珍珠手上的火灵芝的光头强盗从民宅里慌忙的跑来。
“听说只要找到他们两人的心,就能解开这个封印。好像是因为当年祝融为了解开他们化成的这个封印把两人的心抽了出来,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便回到天上了。”那光头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心在哪里?”
“他们各自的故乡。”
“走吧……”星火朝着北方转过了身。
常有书载——
北有冰女,貌若天仙,俏丽佳人。
其名玉儿。
因所及之处尽是冰封寒雪,人不敢近。
传言,在人间,有春初小河冰封之事,定是玉儿在上游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