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五月的一天,南方火热的太阳狂泼大地,原野一边扫地一边斜视来往的行人。
“儿啊!您这是作了什么恶啊!”
熟悉、嘶哑的声音惊得原野扭头侧看。
“妈!爸!”原野哭喊着,继而“扑”的一声跪在地上。
原野低着头久久地,久久地不敢抬起头,生怕爸妈看到自已一幅又黑又瘦的脸庞。
许久,他抬起头,望着妈妈红肿的眼睛,又抬头看到爸爸激动的样子和泪水充溢的眼眶。
“儿啊!你知道吗?你离家后,我和你爸为了找你,踏遍几个省大海捞针,”
妈妈双手捂着原野的脸庞泣不成声。
“儿啊,怎么了?你怎么成这样了?啊!我的天,我的地!这是作了什么恶啊?”
此时,原野只是一个劲的哭泣着,抽泣着,成了泪人。
妈妈把原野拉起来,紧紧地捧着原野的手,生怕原野又失散了似的。
也许没顾得及,当原野看到爸爸身后两位熟悉的警察时,这时,原野明白了一切。
原来,原野离家后,爸爸妈妈急得要命。首先翻翻原野的日记本,没什么不正常的趋向;
几乎打听所有同学,也没有什么消息;
问遍所有的亲戚家,也没下落;
在当地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也没有音信……“
到哪里去了!儿啊!”
爸妈一家人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妈妈急得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为了寻儿,父母发动亲戚四处打听,爬山涉水,乘车坐船,寻遍HB、JX、HN、SD等地,并在多地报社、电视发布了寻人启事,几个月下来,一直无果。
为了寻儿,妈妈为原野算过命。
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命大,在世的。”
迷信“神仙”老人说:“这孩子在受难,不过,他还活着。”
在庙里祈祷时,和尚说:“不要紧,他有贵人相助,还在世。”
通过多方的证实,妈妈悬在半空的心才平静下来,但现实是,儿子还没找到,叫她怎么不着急呢?
爸妈在家里每晚睡不着觉,思考着儿子出走的原因:
一没气他,
二没批评他,
三没人打他,
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家不见音信呢?
俗话说:“儿是父母的心肝肉。”
每个人从娘的肚子里一出生,就有了一份特别惊喜,从此开始有了养儿育女的辛苦过程,在抚养期间,吃水要吃几口塘,吃饭要吃几仓粮。
眼看儿子大了,就这么走了,不见了,对任何一个父母来说,心甘吗?
直到前不久,原野家里收到了一份来自GD警方的信,才获悉原野的下落,得知这一喜迅,爸妈喜极而泣,按照地址连夜乘车赶往广州,找到广州警方后,由这两位民警带着找到了原野。
“走吧,儿子,找家饭店吃点东西。”
妈妈的关爱,暖了原野的心。
原野擦拭眼泪,点点头,一行人朝街市走去了。
在一家香味情的小饭店,他们坐在一个包间,落桌坐定,原野朝房四周打量了一遍,心里不由有了一种安适和幸福的感觉。
“喝点茶,孩子!”妈妈好像看出了原野的心思,将服务员送来的茶水转递给原野,“等下好好吃点东西,看你长成什么样子了。”
一番暖意的内心话,原野的内心又显得不平静起来,他回想到自已在外所遇到的一切困苦和一切常人难以忍耐的仇恨,他的心里,好像又一次想起了“黑工房”、“黑色旋风”的那段水火生活的日子。
原野低着头,大家都低着头,好像有说不完的内心话,但不知从哪个主题讲起。
“噔噔噔”的敲门声,服务员把菜端上了桌。
“吃吧,吃吧,孩子,快吃吧!”妈妈拿起了筷子,示意原野开始吃点东西。“两位警官,让你们辛苦了,你们也吃吧。”
为庆贺找到了儿子,爸妈特地点了一桌子酒席,感谢两位民警的相助。在热闹的气氛中,原野没有喝酒,妈妈不停地往原野的碗里夹菜,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甚至不加咀嚼地往下咽。
原野确实累了、饿了,他没说一句话,一个劲地低头虎吃,额头上、鼻梁上渗出了小汗珠,妈妈从荷包里掏出毛巾,将原野脸上的汗珠慢慢地擦拭。
餐厅里,爸妈一个劲地安慰原野,“外面世界很乱,很复杂,不要再在外面受苦,回去好好读书。”
“伢崽,你在外受了这么多苦了,受了这么多惊吓,做父母的很心疼,回去不管做点什么都行。”妈妈苦心婆心地说。
爸爸在一旁说:“我们找你找得太苦了,你妈哭过很多次,你弟弟都想念着你,牵挂着你……”
原野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地放下茶杯,然后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默默地想着,一言不发。
两年多来,原野一直在外受苦。无论身体上、心理上、情感上,通过“黑工房”、“黑色旋风”、看守所的经历,在他年少的心坎上划过一道道痕迹,他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冷酷无情,什么叫黑白两道,什么叫人文关怀……他的思想和生活,早已与曾经学生时期的生活隔了一条河,正是因为这种隔阂和距离,原野处于一种成熟与接近成熟的界限中,事实上,原野有时也想到了被抛弃自已的文友黎霞,他一心想将黎霞在自已的头脑中、记忆中忘却,但因为越想忘却,越是忘不掉;原野想到了自已曾在学校风光的日子,他的成绩优秀,他是多项班干部,他写的作文让同学们钦佩,他跳的霹雳舞在多次学校的元旦晚会上赢得经久不息的掌声……原野想到了曾经在家与父母和弟弟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除夕之夜的守岁,大年初一穿上新衣走亲戚拜年,一家人在田里收割稻子大汗淋淋的情景……原野想到了张洁大妈的儿子,如果原野当初在张洁大妈找救助站的帮忙,原野可能很顺利地回家,但他放弃了回家潜入“黑工房”和“黑色旋风”组织去打听寻找张洁大妈的儿子,结果,让自已受苦不说,张洁大妈儿子的下落仍是个谜。原野想到了自已的未来,如果重新返校,他担心自已受过的这些经历会左右他的思想,动摇他的意志,他担心自已以后在学校坐不住了,更没有昔日的积极性安心读书……
假设一下,如果原野在受苦的这一过程中,幸运找到了张洁大妈儿子,原野会不会回家返校上课呢?但事实上,张洁大妈儿子一直下落不明,这是张洁大妈病逝后心坎上永远解不开的结,也是原野一直不回家的其中一个基本因素。
“是回家?”“还是继续寻找张洁大妈儿子为重?原野徘徊不定,他的脑海里、心底里,有着强烈的思想斗争,大约在原野上初中一年级时,他曾经下过决心,要努力把自已振作起来,他要发挥自已所有智慧才能,考上一所大学,为自已有一个美好的前景而努力,实现自已当记者的理想。他该抛弃寻找张洁大妈的儿子吗?这一层他也曾想到。不过他总想不出这桩事情应该怎么办。事情似乎太残忍,而且也无谓,尤其为难的(虽然他自已不愿承认),就怕他自已要因此而不适意。他是下定决心要感恩张洁大妈——他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张洁大妈找儿子。
“爸、妈!”原野终于开口说话了,“爸、妈!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
“怎么了?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底怎么啦?”原野的爸妈与张大妈目瞪口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我不想回家,我想继续呆在这里。”原野语气很坚决。
“你想继续受苦?你还是要继续寻找张大妈的儿子?你还是……”原野爸妈疑或不解。
“读书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工作为了挣钱吗?”原野反问爸妈,“我想在这边学习电脑打字,将来在这边找份工作。”
“回家去不是也可以学习电脑打字吗?你为何要在外边受苦呢?”原野爸爸按奈不住地问。
“在沿海城市学习电脑打字可以学到更深更广更好一些,我在这边可以边学边找工作呀!”原野有些激动了。
张大妈听着原野与他爸妈的对话,也帮着劝说原野,“孩子,听话,啊,跟爸妈回家去,在家里学习电脑打字技术,以后再来GD找工作。”
“不!不!”原野的声音大了起来,“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沉默,又是许久的沉默。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
做父母的,哪个愿意自已的亲生骨肉在外受苦受难呢?对此,原野不是不理解父母的心意和想法,但原野想得更多的,他的经历已经确定他在学校的教室里坐不住了,就算考上大学,也是为了工作为了自已的未来。他想到的是,自已在沿海一带学习电脑打字,拥有了一门技艺就好藏身。另外,他试想在边学习电脑打字边找工作,寻找自已的未来方向,还能帮张洁大妈寻找儿子——感恩张洁大妈。
原野的爸爸两眼盯着原野,妈妈低着头寻思苦想,不知讲什么才好。
“百艺好藏身!爸妈,这是您们讲的,也是我们老师讲的!”原野发话了,态度坚决。“GD这地方是开发开放城市,在这里工作,发展的机会多一点呀!”
“好吧,好吧。”原野爸爸勉强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吧,过会找家电脑培训店问问。”
此刻,原野搓了搓手,很兴奋,脸上露出了笑容。
离开饭店,谢过两位警察后,原野和他的爸妈三人坐了一辆出租车,通过出租车司机的帮助,找到了一家名为“阳光电脑培训学校”,通过咨询,原野顺利报了名,原野爸妈特地为原野买了一部寻呼机,便于随时联系。
安顿好原野后,原野爸妈一步三回头地返程。
此刻,原野在阳光电脑培训学校的宿舍,透过玻璃窗目送爸妈乘坐的渐驶渐远的出租车,充满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