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居贞
唐朝时候,有个人叫王居贞,他科举落第后,从京城出发,赶回家乡颖阳。
出了京城后,他就遇到一个道士,二人同行一起走路。
道士整天不吃饭,说道:“我有‘咽气术’,不食烟火。”
但是,每次等到王居贞睡觉,灯火熄灭以后,他就打开一个布包裹,拿出一张皮。他披上皮后,就出门而去,而且每次都要到天亮前才回来。
有一天,王居贞假装睡着了,当道士拿出布包裹的时候,他突然起身,一把抢了过来。
道士吓得不得了,叩头请求王居贞还给他。
王居贞说:“你说出这是什么东西,我就还给你。”
道士就如实说了:“我不是人,这个包裹里是我的衣服,是一张虎皮。我夜里要到荒村僻地里去寻找食物;穿着这张皮,我一夜可以奔驰五百里。”
王居贞因为离家很久了,非常想念,想马上回去看看。他就说:“我可以披上虎皮吗?”
道士说:“也可以的。”
王居贞离开家里还有一百多里地,他就披上虎皮,先回趟家看看。
到了家门口,已经是深夜了,王居贞没法进门。他看见有一只猪站在门外面,他就一把抓住猪,狼吞虎咽地把猪吃下肚子。
然后,他很快就回到了客店,把虎皮还给了道士。
过了几天,王居贞真的到家后,他的家人说:“你的儿子有天夜里出去,被老虎吃掉了。”
王居贞问他们是哪一天的事情。他们回答的日子,正是他披着虎皮回家的那天晚上。
王居贞吃了那头猪以后一两天,觉得很饱,一点没有吃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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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恪
唐朝代宗广德年中,有个叫孙恪的秀才,科举落第以后,到洛阳的郊外游玩。
他走到魏王池的湖畔,看到有一家很大的暂新的宅邸,路上的行人指着那里说:“这是袁家的新宅子。”
孙恪直接就到大门前敲门,里面没有人出来应答。他看见旁边有个小小的侧门,挂着整洁的门帘和帷帐,好像是客人等候的所在。孙恪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等了很久,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个光彩照人、艳丽无比的女子,就象被沉静的月光洗涤后的宝珠一样明亮,又象被春天里薄雾笼罩着的垂柳一般妩媚,芬芳的兰花沐浴着空灵的气息,晶莹的美玉一尘不染。
孙恪怀疑是这家主人的女儿,就偷偷地窥视。
那个女子站在芳草之中,摘下一棵萱草的枝头,低头凝思,久久伫立,就听她吟诗一首道:
彼见是忘忧,
此看同腐草。
青山与白云,
方展我怀抱。
在她温婉的嗓音间,可以听出无限的哀伤。
她循着过道,往门外走来,无意间挑起门帘,却看见孙恪呆愣愣地盯着自己。那女子一惊,放下帘陇,转身走回门里。
她的婢女好奇地再次掀开门帘,看到孙恪依旧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门内,诘问他道:“你是什么人,快黄昏时候还在这里?”
孙恪就把自己想租房子的意思说了,道歉说:“我无意间冲撞了这位小姐,感到很是惭愧,请你向她转达我的情意。”
婢女回去,向那个女子禀报了。
那个女子说:“我的拙陋外表,又没有修饰打扮,早就被公子在门帘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回避的呢?请公子到里边的大厅里等候一下,我换身衣服再出来相见。”
孙恪爱慕她美丽的容貌,喜不自胜,向婢女询问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婢女回答说:“她是已经去世的高官袁老爷的女儿,从小就父母双亡了,也没有亲戚。只有我们三五个婢女陪着她,住在这个宅邸里。我家小姐正在寻找婆家,一直没有选中合适的人家。”
过了很久,那个女子才出来跟孙恪相见,盛装而出的她,愈发地风华绝代。
她让服侍的婢女送上茶水和点心,说道:“公子既然没有住处,这就可以把行李和包裹都迁到这个院子里来居住。”
她又遍指几个婢女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她们的。”
孙恪唯唯连声,不敢多语。
孙恪搬进来后,因为自己没有娶妻,看到那女子如此的妍丽,就托了媒人向她求亲。
那女子也忻然答应了。他们便顺利地成亲了,正式做了夫妻。
这里的袁家,家境丰足,极其富有。而孙恪一向贫困,结婚后,他忽然乘坐着美轮美奂的马车,
穿着华丽的服饰,佩戴着稀有的美玉。
他的亲友,很惊讶和疑惑,都来诘问孙恪。孙恪却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孙恪因此也娇贵倨傲起来,不再追究名利和地位,天天纵酒欢歌,炫耀富贵。他这样生活了三四年,没有离开洛阳。
一次,他遇到修道的表兄张闲云。
孙恪跟表兄说:“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非常想与你好好谈谈家常。请你带着行李,到我家来过夜长谈吧。”
张闲云答应了,到了孙恪的宅邸。
到了夜深睡觉之前,张闲云握着孙恪的手,神秘地对他说:“我在道家之中,学习到一些本领。我刚才观察了兄弟你的神情和脸色,笼罩着一层妖气,你是不是有过什么特别的遭遇?请你一定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跟我说明;不然的画,恐怕有灾祸要降临。”
孙恪说:“我并没有什么遭遇。”
张闲云又说:“我们人秉持着阳气,它们妖接受阴气。人活着时有魂,死了以后留下魄。如果一个人能将魂全部闭合住,而把魄全部磨砺掉,这个人就能长生不老;反过来,如果他的魂全部消耗掉了,而魄却抱持住全身,他就立马会死去。
所以,鬼怪没有形体,是全阴的;仙人不见踪影,却是全阳的。阴和阳,此消彼长,就是人体内魂和魄交战的结果。两者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会表现到外表的气色当中。
我现在看兄弟你的神采,阴抢夺的阳的部分,邪气已经渗透进内脏;体内的真精已有损耗,意识和理智都有减弱;宝贵的**倾倒流失,人身的根本开始动摇;骨气渐渐变成泥土,外表的容颜也不再红润。
你一定是受到怪异的侵销,为什么仍然固执地不肯坦白呢?”
孙恪被他说得心惊肉跳,就把娶袁氏的经过,说了出来。
张闲云非常惊骇地说:“真的是这样啊,怪不得呢!”
孙恪说:“你给我说说,哪里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
张闲云说:“姓袁的人家,怎么会没有一个亲戚的呢?况且她这样地精明贤惠,就足以让人生疑的了。”
孙恪对张闲云说:“我的一生挫折不断,饱尝饥寒交迫。现在婚娶在这里,才能享受这些安乐。我不能辜负这番情义,该怎么处理啊?”
张闲云发怒了,说道:“大丈夫不肯向人家低头,怎么能奉事鬼?书上说的好:妖由人兴。人没有可乘之机,妖怪不敢来侵扰。何况,情义与性命,哪个更重要?自己的身体受到灾祸,却还要顾及你跟鬼怪的恩义,三岁小孩,也不肯做的事情,何况象你这样的大丈夫呢?”
接着,他又说:“我有一把宝剑,跟名剑干将不相上下。只要有魑魅魍魉,见了这把剑,立马就被消灭。我前后试验过无数次,都极其灵验。明天我把宝剑拿来,你把它放到秘密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她的狼狈样子。不这样的话,就无法了断你们的感情了。”
第二天,孙恪真的借来了宝剑。张闲云临别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不要被发现了。”
于是,孙恪带着宝剑,藏在卧室里,心里终究很为难,觉得过意不去。
袁氏进来后,一下就发觉了,大怒,责怪孙恪说:“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我帮助了你,让你享受到平安快乐生活。你却不顾我们的恩爱,想要谋害我。这样的用心,猪狗不如,哪里还能在人世间建立名节呢?”
孙恪被她责骂后,又惭愧又狐疑,叩头说:“都是我表兄教给我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愿意发血誓,再也不敢生外心了。”
他吓得满头大汗,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袁氏检查了卧室,找到了那把宝剑,把宝剑折断成一寸寸的碎片,就象折断莲藕一样轻松。
孙恪愈发的恐惧,简直就想马上奔跑着逃出去。
袁氏嘲笑他说:“张闲云这个小子,不能用正经的道义教诲表弟,却让他来行凶害人。他再要来的话,我一定羞辱他。不过,我看你的心思,的确不是这样的本意。我和你做了几年的夫妻,你还这样担心我干什么啊?”
孙恪这才稍稍安心。
过了几天,孙恪出门,又遇到了张闲云,把事情告诉了他,还说:“你不该让我去撩老虎的胡须,我差点逃不出老虎之口。”
张闲云问他那把宝剑去哪里了,孙恪也如实说了。
张闲云非常惊骇,说:“出乎我的意料,不是我可以知晓的了。”
他害怕极了,再也不敢上门了。
后来,孙恪夫妻平安地过了十几年,袁氏生了二个儿子。他治家很严,不喜欢瞎来往。
再后来,孙恪到了京城长安,拜访老朋友王缙宰相。王缙就把他推荐到诗人张万顷。张万顷当时在广东节度使,就任命孙恪为负责政务的属官。孙恪就带着家眷,一起前往广东。
一路上,袁氏每每遇到苍松翠柏的高山,都会久久地凝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他们走到江西上饶,袁氏说:“离这里半天的路程,江边上有座峡山寺。我家以前的一个家人,出家住在这个寺庙里,已经有几十年了。他的年龄很大了,能出神入化,渡化凡人。如果能请他祈福,对我们这趟的南行,很有好处。”
孙恪说:“好啊。”
于是,他们带了一应的供品,来到了寺庙。
袁氏也高兴地换了装束,带着两个儿子,到了老和尚的院子里。她一路行来,熟门熟路,象是来过的。孙恪觉得有些奇怪。
袁氏把一个碧玉的环子献给了老和尚,说道:“这时寺院里的原有的东西。”
老和尚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在庙里做完了祈福的法事,有几十只野外的猿猴,来到寺院的松树上。它们在摆设的供台上吃东西,接着用悲伤的喉咙,叫啸着,拉着藤萝跳跃。
袁氏哀伤地看着它们,让人拿来笔墨,在寺庙的墙上题诗一首:
刚被恩情役此心,
无端变化几湮沉。
不如逐伴归山去,
长啸一声烟雾深。
她把毛笔掷在地上,爱抚着二个儿子,呜咽着哭泣了几声,接着对孙恪说:“保重!保重!我这就永别了。”
于是,她撕裂开衣服,变成一只大猿猴,跟着那群野猿猴,跳跃着树林而去了。她快走到深山边的时候,又回头深情地看着两个儿子。
孙恪又惊又惧,魂飞魄外,无比地沮丧。
过了很久,孙恪才醒悟过来,抱着二个儿子大哭。
后来他向老和尚询问。
老和尚也方才明白,说:“这个猿猴,是我做小和尚的时候养的。唐玄宗开元年间,高力士经过这里,爱怜她的聪明温顺,用绸布匹把它交换走了。我听说她到了洛阳京城,被献给了黄帝。后来,从京城来的使者,都说她非常聪明,生活在皇宫里。再后来发生了安史之乱,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哎呀!没想到今天我又看着了她,还是这样的奇异。这个碧玉的环子,本来是一个外国胡人送给我的,当时也是套在她的脖子上,一起离开的。我现在才明白啊。”
孙恪惆怅不已,回到船里,呆了六七天,带着二个儿子,往回走,不再去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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