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大历年中,有个姓崔的书生。他的父亲是显赫的官僚,跟当时的功勋大臣、当朝一品的权臣相当熟络。
崔生当时的职衔是千牛卫备身,就是皇家侍卫。有一次,他父亲派他去探望生病的一品权臣。
崔生正值少年,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举止优雅、言谈清雅。
卧病在床的一品权臣命自己的侍妾卷起门帘,请崔生进去。崔生跪拜行礼,说明受父命前来探病。
一品权臣很欣喜地请他坐在旁边,亲切地与他交谈,对他很是爱慕。
当时旁边服侍的三个少女姬妾,都是美艳无比的绝对佳人。她们各端着一个金盆子,用纤手将盆子里的樱桃一个个捡出来,蘸满甜酪后,喂给一品权臣吃。
一品权臣就让那个穿红色丝绸衣服的少女,端了一盆樱桃,分给崔生吃。
崔生年少脸薄,害羞地看了看少女纤纤手指,不肯张嘴接那个樱桃;一品权臣就让那个红衣少女姬妾用汤勺子,挑给他吃。
崔生不得已,只好张口吃了。那个少女微微地朝他娇笑了一下。
坐了一会,崔生告辞出门。一品权臣说道:“郎君空闲的时候,要经常来坐坐啊,不要和老夫生疏了。”
他让红衣少女姬妾送崔生出院子。
临别的时候,崔生回头看那红衣少女姬妾。她对崔生竖起三个手指,然后把手掌翻覆了三次,再指着胸前的小镜子,说道:“记住啦!”
说完,她转身回去了。
崔生回家,向父亲转达了一品大员的话语;返回自己的书房后,他神情恍惚、意乱情迷,说话欲言又止的,一会又望着一个方向凝思;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只是吟诵诗句道:
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
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橘芝雪艳愁。
崔生左右的家人,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家有个昆仑奴,也就是外国来的仆人,名字叫磨勒。磨勒注意了崔生一段时间,问他说:“郎君有什么心事,这样抱恨不已啊?何不告诉老奴呢?”
崔生说:“你们哪里能理解,何必要来问我胸中事情!”
磨勒说:“说说看啊,我可以给郎君消解疑难,多困难的事情都给你办到了。”
崔生被他说穿了心事,不觉有些惊骇,又听他言语不凡,就干脆把一品权臣家红衣少女姬妾的事情,告诉了他。
磨勒听了,轻松地说:“这有什么难理会的?竖三根手指,就是说一品大员家里一共有十个姬妾,她是第三个。翻覆手掌三次,就是数字十五,应当就是十五日那天。胸前的小镜子,就是十五日夜里的圆月如镜子,她请你这天去相会。”
崔生疑窦顿开,喜不自胜,对磨勒说:“有什么办法让我前去相会,倾诉我内心的思念呢?”
磨勒笑着说:“后天就是十五明月夜,请郎君用两匹深青色的绢布,制作一身紧身的衣裳,到时候穿。一品权臣家里有一只凶猛的狗,看着他家姬妾的大门,一般人没法进去,被它见到,会被它咬死的。那只狗象神一样机警、又象老虎一样凶猛。世上只有老奴我,才能杀掉这只狗。我今天夜里就去替郎君把那只狗打死了。”
崔生愈发高兴,摆了酒肉犒赏昆仑奴。
到了夜半三更,昆仑奴带着链子锥走了。一顿饭功夫以后,他回来,说道:“那只狗被杀死了,现在那里没有障碍了。”
到了十五那天的半夜,崔生穿着深青色的衣裳,昆仑奴背着他,越过十来重的高墙,到了一品权臣家姬妾的院子里。
他们来到第三个门洞前,只见大门半开着,屋里金色的灯盏点着火,那个少女姬妾坐在那里,正在长吁短叹,象是有所期待一样。她珠翠的头饰坠在发际,脸色舒展微显红润,美玉一般的面庞上愁容笼罩了艳丽,清澈的双眸一丝哀伤晶莹欲滴。
只听到她吟诗一首道:
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
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
这时候,侍卫们也都睡着了,邻近阒然无声。
崔生轻轻地推开门帘,走进房间。
过了很久,那个少女才如梦方醒地把目光转过来,一见是崔生,她喜出望外,一跃走下床榻,拉住崔生的手,说道:“我知道郎君聪颖灵悟,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上次我才用手语与你告别。就是不知道郎君有什么神奇的法术,而能到达这里?”
崔生叙说了磨勒的谋划,并说是他背着进来的。
那个少女姬妾问道:“磨勒在哪里呢?”
崔生说:“在门帘外面啊。”
于是,他们把磨勒请进来,用金盆子敬酒,请他饮用。
那个少女对崔生说:“我本来是富家女,住在山西北部。这家的主人,一品权臣带了军队,逼迫我做他的姬妾仆佣,我没有勇气自杀,只好苟且偷生。我虽然强颜欢笑,内心郁闷无法排解。虽然这里用美玉筷子吃饭,黄金炉子熏香,美丽的丝绸装点着如云彩一样的屏风,盖着锦绣的被子,带着珍珠翠玉睡眠,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在牢狱里,带着脚镣手铐。
郎君你的手下,既然有这样神奇的本事,能不能带我逃出这个牢笼?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就算死了我也不后悔。就算让我做你的奴仆,我也心甘情愿。不知道郎君是否能够同意?”
崔生有些犹豫,不敢马上答应。
磨勒说:“姑娘既然这么样地坚定,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那个少女姬妾欢喜异常。
于是,磨勒先帮她把箱笼妆奁,分成三趟背出去,然后才说:“我们这就走吧,马上天亮了。”
他背着崔生和少女,一起飞出了十多重高高的围墙。一品权臣家的守卫,没有一个发现他们的。
回到家,崔生把少女藏在书房里。
天亮以后,一品权臣的家里,才发现有姬妾逃走了,而守门的狗也被杀死了。
一品权臣非常地惊骇,说道:“我的家门院墙,从来都是戒备森严,守卫严密。他们能这样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逃走,必然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一定是侠士把她带走了。你们不要声张,免得引来祸患。”
那个少女在崔生家里躲了二年,这年春天,百花盛开,他们乘着小马车,沿着江边游玩。
不料,一品权臣家的一个家人,偷偷地看到了他们,报告给了一品权臣。
一品权臣很是诧异,把崔生找来,诘问他是否属实。
崔生心里恐惧,知道不能再隐瞒,就详细地把事情和盘托出了,说道:都是家里的昆仑奴磨勒把那个姬妾背出来的。
一品权臣说:“那个姬妾实在可恶!不过,她跟着你也几年了,我也不再追究了。但是,我要杀了那个昆路奴,为天下除害。”
于是,他派出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围住崔生的家,严阵以待要捉拿磨勒。
只见磨勒拿着匕首,从高高的围墙上飞了出来,翩若惊鸿,疾同鹰隼。那些士兵的箭,向雨点一样射过去额,却全被他躲开了。
顷刻之间,磨勒就不见了踪影。
崔生家里,很是惊愕。
后来,一品权臣后悔自己冒失,得罪这样的侠士,让他非常害怕。他每天晚上都派很多卫士,带着刀剑在家里巡逻。过了一年,他才把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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