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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五 酉阳杂俎 之十一

有个法号智通的和尚,经常念着《法华经》进入禅定。每次坐禅,他都要到人迹罕至的安静树林里。

这样过了几年,一天夜里,忽然有人绕着他的院子,呼喊他的名字,一直到天亮,那个声音才消失。连续三个夜晚以后,那个声音逐渐逼近了他的房间。

智通和尚有些不耐烦,就应声答道:“你喊我,有什么事情吗?进来说话啊。”

只见一个六尺多高的东西走了进来,穿着黑色衣服,青色的面皮,圆圆的大眼睛,一张巨大的嘴巴。这个东西见了智通和尚,倒也会合起一双手掌行礼。

智通和尚盯着它看了很久,才说:“你冷吗?靠近火盆烤烤吧。”

那东西就坐在火盆旁边。智通依旧不停地念经。

到了凌晨五点钟,那个东西被火烤得暖融融的有些犯困,就闭上眼张开口,对着火盆酣睡起来。

智通端详了一会儿,就用香灰勺子,舀了一大勺带火的炉灰,放进那个东西的大嘴里。

那东西大叫起来,站起来就走,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接着跑走了。

这个寺庙靠着山,天亮以后,智通和尚看门槛下,掉有一大块树皮。

他登上山,到处寻找。走了几里地,他看到一个大青桐树,树梢已经光秃了,下面树根的外皮有个缺口,掉了一块树皮,露出里边暂新的木质。

智通和尚用门槛上捡到的树皮,贴在那个缺口上,严丝合缝地正合适。

这棵树的树干上,被樵夫砍了一个口子,有六七寸深。那个口子里,满是带火的炉灰,仍然在荧荧地烧着。这个口子,大概就是这个大树鬼魅的嘴巴了。

智通和尚把这棵树点火烧毁了,这个树怪也就绝了。

******

秦汉之前,南方有个蛮人的首领,姓吴。当地人称他为吴洞。他娶的第一妻子死了,留下一个女孩,叫叶限。他的第二个妻子,也生了一个女儿。

叶限很聪明贤惠,善于淘金,吴洞很喜欢他。

不久,吴洞病死了。他的第二个妻子,也就是叶限的后娘,对待叶限很刻薄,常常要她上险峻的悬崖上去砍柴,到深谷里去打水。

有一次,叶限打水的时候,抓到一条二寸多长的小鱼,颜色鲜艳,很是好看。叶限就偷偷地把小鱼养在小水盆里。

这个鱼一天天地长大,小水盆放不下,就换个大水盆。这样换了几个水盆,鱼儿越来越大,最后只好把鱼放进后院的水塘里。

叶限有吃剩的东西,就扔进水塘,喂养这个鱼。所以,每次她走到水塘边,那条鱼就会露出头、靠在岸上。其他人过来,鱼就不出来了。

叶限的后娘也知道了,好几次想看看那个鱼,鱼都没有出现。于是,后娘就骗叶限说:“你太辛苦了,我给你换件新衣服吧。”

叶限的后娘就把换下来的旧衣服收起来。

后来,叶限的后娘让她到几百里外泉水里去打水。然后,叶限的后娘就穿上叶限换下来的旧衣裳,带着刀子,到水塘边呼唤那天鱼。

那条鱼以为是叶限来了,就露出头了。叶限的后娘就顺手用勺子把鱼砍死了。

这时,那条鱼有一丈多长。叶限的后娘把鱼肉做成菜,比其他的鱼肉都要可口鲜美。叶限的后娘还把那个鱼的骨头,扔在粪坑里。

过了一天,叶限走到水塘边,看不到那条鱼出来,她就跑到荒野上恸哭。

忽然,有个人披散着头发,穿着粗布衣裳,从天上降下来,安慰叶限道:“你不要哭。是你的后娘杀了你的鱼!鱼的骨头扔在粪池里。你回去后,把鱼骨捞出来,藏在你的卧室里。你想要什么,只要向它祈祷,你就能马上得到。”

叶限听了那个人的话,回到家里。果然,不管是金玉还是衣食,那块鱼骨都能给她变出来。

后来,当地的节日那天,举行集会。后娘让叶限看守庭院,自己带着女儿赶集去了。

叶限趁后娘走远以后,披上缀满珠翠的衣服,穿着黄金的鞋子,也到集会上去玩。

后娘生的女儿,认出了叶限,对母亲说道:“这个人很象姐姐。”

后娘看了,也很怀疑。

叶限发觉了,急忙跑回家里,路上不小心丢了一只鞋子,被人捡去了。

后娘回到家里,只看见叶限抱着院子里的树在睡觉,也就不再怀疑了。

叶限所在的部落旁边,有一个大海岛,岛上有个叫陀汗的国家,兵强马壮,统领着周边几十个海岛,幅员好几千里。

捡到叶限那只金鞋子的人,就拿着鞋子,到陀汗国去出售。

最后,国王得到了这只金鞋子,他让左右的人都试穿这只鞋子,结果都穿不上。国王又让全国的女人都试穿这只金鞋子,没有一个人合脚的。

这只鞋子轻得象羽毛一样,踏在石头上也悄无声息。

国王觉得那个卖鞋子的人,一定是用非法手段弄到的,就把他抓起来,拷打他。可是,那个人也不知道鞋子是哪里来的,他也只是以为这只鞋子是人家扔在路边的。

于是,国王就派人搜查那个部落的所有人家,看到有女人能穿上鞋子的,就马上抓来报告。最后,他们抓到了叶限。

叶限披上珠翠的衣裳,穿上金鞋子,象天仙一样,款款地走去见国王。她又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国王。

国王就带着鱼骨和叶限,一起回到了首都。

叶限的后娘和她的女儿,被判用飞石砸死。那个部落的蛮人,很可怜她们,把她们埋在石头坑里,把那个地方叫做懊女冢。那些蛮人把这里当做媒人来祭祀,求娶女人,总是很灵验。

陀汗国王回去后,封叶限为上妇,也就是最高贵的女人。

接下来的一年里,国王贪得无厌地向鱼骨祈求,获得了不计其数的宝珠美玉。

过了一年,那块鱼骨就不再回应国王的要求了。

于是,国王就把鱼骨埋葬在海岸上,把它葬在无数的珠宝下面,再盖上许多的黄金。他准备等到有人反叛他的时候,他可以拿这些财宝来瞻养自己的军队。

不料,有一天晚上,那个地方被海水淹没了。

******

唐德宗贞元末年,四川开县的将领冉从长,轻才好义,当地的很多儒生、道士都跟他来往。

冉从长家里,有幅画家甯采的图画《竹林会》,非常工整。两个经常来的秀才郭萱和柳成关系不和,相互斗气倾轧。

一次,柳成看着那幅画,对主人冉从长说:“这幅画虽然气势和框架很精巧,但是意趣方面欠缺。我现在表演一个小小的技艺,不用色彩颜料,使得这幅画精彩绝伦,怎么样?”

冉从长吃惊地说:“我倒是不知道柳秀才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不用色彩,怎么办到呢?”

柳成笑着说:“我可以进入这幅画里面,调整画当中的缺憾。”

旁边的郭萱听了,不由嘲笑起来,拍掌大笑,说道:“你不是骗三岁小孩子吧?”

柳成就说要跟他打赌,郭萱当下拿出五千钱,请冉从长做保人。

于是,柳成腾身一跃,真的飞进图画当中不见了。在座的宾客,都大惊失色。

这幅图当时是挂在墙壁上的,大家都上前在图上摸索,却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过了很久,从那幅画当中,忽然传出柳成的声音:“郭萱,你看到了吧?”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所有人都看到柳成从图上面跳落下来。

下来后,柳成指着画中的阮籍,说:“我只不过修改了这里而已。”

大家端详那幅画,觉得图当中,确实只有阮籍跟原来有些变化,嘴角象是正在笑。

画这幅图的画家甯采也在座,他看了以后,觉得完全变了。

冉从长猜测这个柳成是个会法术的得道之人,跟郭萱一起,都对他佩服不已。

过了几天,柳成辞别走了。

酉阳杂俎的作者,有个朋友叫宋存寿,当时也在冉从长的家里,亲眼见到这件事情。

******

唐朝时候,有个在国子监读书的书生,马上要参加考试。

一天白天,他午睡的时候,梦见自己在国子监的大门口徘徊,碰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背着衣服包袱的人。

那人询问书生的姓氏,书生告诉了他。

那人笑着说:“你下个春天参加的考试,可以考中及第。”

书生听了很高兴,就向这个人打听,自己的五六个同乡是否也能考中。那个人一一说了谁能考中,谁考不中。

书生兴致盎然,就邀请这个人去吃点心。他们一起到了长兴大街,那里有一家书生常去的小吃店。

他们吃了一会,店外跑进来一直狗,对着他们狂吠不知。

那个人惊慌地说:“不好了。”

接着,书生就梦醒过来。

他连忙把这个梦,告诉住在邻屋的他的几个同乡。

正在这时,长兴大街上那家小吃店的伙计,忽然走进来,说道:“先生请了一个客人到我们店里吃点心,吃完了,怎么不付钱就走了?”

书生又惊又疑,跟着店伙计到了店里,只见店里桌上的杯碗摆设,跟他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书生就问店老板说:“我跟那个客人,是梦里到这里来吃点心的。你看到那个客人吃东西了吗?”

店老板也有些惊讶地说:“我一开始看到那个客人面前的点心,一点都没有动过,还以为他嫌弃我们在里面放了蒜沫呢。”

到了下个春天,书生他们参加了考试,他果然考中了。他的同乡当中,也有三个人考中了,都是当时梦里那个人预告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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