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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博异志 之二

唐玄宗天宝年间,有个修道的处士叫崔玄微,居住在洛阳花圃的东边。他专心道术,服食木茯苓已经有三十年了。

这一天,他家里的草药用完了,他带着小童和家仆到嵩山上去采药。好长时间,他们才采摘了足够的药草,回到家里,只见院子里长满了荒草。

当时正是春天,夜里月朗风清,四周阒无人声。崔玄微独自住在一个院子里,家里的其他人,没事一般也不到这里来。他在门前打坐修炼。

三更过后,后半夜了,忽然有一个青衣婢女来到他的院子里,说道:“我住在西边的花苑里,现在跟一两个女伴要到东门的亲戚家去,路过这里,暂时在你这里歇歇脚,可以吗?”

崔玄微点头同意了。

过了一会,那个婢女带了十几个人,到了他的院子里。

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女子自我介绍说:“我姓杨。”。

她一一指着其他人,介绍说:“这是李氏,这是陶氏。”

她指着一个穿着绯红衣服的少女说:“她姓石,名叫醋醋。”

这些女子各自都有陪伴的侍奉婢女。

崔玄微跟她们行礼相见,请她们坐在月下的院子里。他问她们要去哪里。

一个女子说:“我们要去封十八姨家里。她几天前就说要来看我们,我们也没有见到她。所以今天大家都去看她。”

正在说话的时候,门外有人报进来说:“封家的姨娘来了。”

那些女子都惊喜地站起来,到门口迎接。

杨氏说:“这家的主人是个贤明的君子,这里就很宽敞舒适很不错的,其他地方也未必胜过这里。”

崔玄微也到门口,跟封氏见礼。只见那个封氏说话语调泠泠的,带着树林里清风的气息。

于是,大家作揖,一起请到院子里,重新坐下来。崔玄微看着众位女子,都是天姿国色,又都带着不同的芳香,神态轻盈动人魂魄。

崔玄微让小童给他们上酒,她们都各自唱歌助兴。

他记下了其中的二首。

一首是红衣裳的女子给白衣裳的女子敬酒时,唱道: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

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那个白衣裳的女子,回敬酒的时候,也唱道: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燕脂一朵轻。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她们行酒令,到了封十八姨。封十八姨端着酒杯,轻佻地站起来。不料酒杯里的酒泼出来,弄脏了石醋醋的衣裳。

石醋醋发怒了,说道:“就算其他人求你,我也不求你。”

说着,他拂衣站起来要走。

封十八姨也勃然变色,说道:“这个小妮子耍酒疯。”

说着,也站起来要出去。

其他的女子跟着站起来,把她送到门外,客气地与她道别。

那封十八姨朝南走了。其他的女子,也都走进西边的花苑里。

崔玄微倒也没有多想,自己照常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的夜里,那些女子又一起来到崔玄微的院子里,说道:“我们一起去封十八姨那里赔罪吧。”

那个石醋醋仍然怒气未消,说道:“何必再去那个封老太婆的家里,我们有事情,只要求住在这里的处士,不就可以了吗?”

她又对崔玄微说道:“我们这些女伴都住在西边的花苑里,每年都要被那个凶恶暴风骚扰,弄得我们很不安宁。所以常常要去求封十八姨庇护。昨天我没能忍住脾气,恐怕再难以挽回了。崔先生要是能帮助和庇护我们,我们一定有回报给你。”

崔玄微说:“我有什么能力,能帮助各位呢?”

石醋醋说:“请崔先生在每年的初一日做一面红色的幡,上面绣上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然后立在花苑的东边。这样,就可以让我们免受灾难了。今年已经过了日期了,请您到这个月的二十一日的一大早,看到微微有东风吹过来的时候,你就把幡立起来,这样也可以消除我们的祸患了。”

崔玄微点头答应下来。

那些女子一起说道:“多谢先生,我们不敢忘记你的恩德。”

她们拜谢以后走了。

崔玄微趁着月色,送她们出门。只见她们翻过西边花苑的围墙,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崔玄微遵照她们的说法,在二十一日那天,在花苑里立起一杆幡。

这天的白天,狂暴的东风顺着地面,呼啸着从洛阳的南边吹过来,飞沙走石地把沿途的许多树木都吹折断了。只有花苑里的许多花草树木,毫无损伤。

崔玄微这才醒悟那些女子,都是花苑里的各种鲜花的精灵。杨氏是杨柳、李氏是李树、陶氏是桃树,她们的衣服颜色,也是他们花朵的颜色。那位绯红衣裳的石醋醋,就是石榴树。而那个封十八姨,就是风神了。

几天以后的夜里,那几个女子一起又到了崔玄微的院子里,向他表示感谢。她们还拿来好多的桃花和李花,请崔玄微服用,说是可以延年益寿。

她们还说:“祝愿崔处士永远住在这里,保护我们。你也因此可以长生不老。”

六十多年后,崔玄微仍然住在那里,自称只有三十岁。

有人传说这件事情,却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被明朝人冯梦龙演绎进三言二拍里。

******

马侍中

唐朝中期的名将马燧,年轻时比较贫贱,他到太原游历,想谒见当地的官长,却被拒绝了。他只好寄住在一个看守庄园的小吏的家里。

那个小吏跟他说:“你不是想拜见这里的监军大人吧?如果真的想见他,我给你引荐。监军大人非常忌讳数字,你要着实留意。如果触犯了他,逃不了死罪。不过呢,如果你得到他的赏识,也会因此而非同凡响地得到报酬,你切记不要找错了门路。我是监军大人小时候乳母的儿子,所以才知道这些细节。我这就帮你去疏通关节。”

马燧听了,半信半疑。

第二天早晨,他进去拜见了监军大人,竟然真的触犯了他的忌讳。监军大人当面呵斥他,把他赶了出来。

他又惊又怕地回来见看守庄园的小吏。那个小吏说:“你一定抵触了监军大人了。”

马燧请问他逃脱的办法。小吏说:“你这样惊惶失措地来求我,我会帮你的。不过,如果你败露了,可不要连累我啊。”

于是,小吏把马燧藏在运送粪便的马车里,驾着马车逃出城外去了。

当时那个监军到处搜捕马燧,听说一下子没有抓到他,监军每个城门派出十个骑马兵士,出城搜寻他。

马燧狼狈逃窜地走了六十多里,天黑的时候,也没有走出太原的管辖地界。他只好到一所无人的破房子里躲起来。

他还没有坐稳,就听到外面马蹄声音传来,那些人高声商议道:“是不是再往外二十里搜捕他?”

马燧听得清楚,真是追缉他的那些骑兵。过了一会,马蹄声渐行渐远,他这才稍稍地安心下来。

还没有喘息平静,又听到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马燧紧张得浑身颤抖,他看见破门洞里,走进来一个女人,穿着百姓家的布衣裳,个子很高,手里挽着一个包袱。

那女人问马燧:“马燧在这里吗?”

马燧吓得不敢回答。

那个女儿又问:“你这样大惊失色的,怕什么啊?胡二姐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派我来安慰你,你不用担心。”

马燧这才答应着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胡二姐说:“你遇到了大灾祸,不过已经过去乐。你大概还没有缓过气来吧。你一定是饿了,我给你些吃的。”

说着,她解开包袱,拿出一盘熟肉和几个饼,递给马燧。

马燧吃饱后,胡二姐让他仍然躲到刚才的角落里,不要动。她从外面拿来一大筐草灰,倒在马燧的面前,做成一道横线,然后告诉马燧说:“今天半夜的时候,会有怪物进来打劫,你呆在这道草灰线的后面不要动。过了今天这一次难关以后,你会得到高官厚禄。”

她说完以后,就走了。

到半夜的时候,果然有个东西从外面走来。马燧从窗口里望见它的一双眼睛闪闪放光。那东西有一丈多长,是个夜叉。它红色的头发象刺猬一样乱七八糟地直立在头顶,金色的尖利的牙齿露出唇外,手臂弯曲着象长着木瘤的老树的枝干,披着坚甲,长着野兽般锋利的爪子,腰上拴了一条豹皮裙子,手里握着一个短兵器。

那个夜叉进了房间后,狰狞的双眼象电光一样烁烁放光,火焰般的眼神东张西望,把房间里的东西摔打成一片,一边还震耳欲聋地咆哮着,简直要把铁块和石头都震碎了。

马燧吓得簌簌发抖,魂飞天外。

不过,这个夜叉,一直不敢越过胡二姐堆放的那条草灰的线。

那个夜叉混打一通以后,扯下门板,躺在上面熟睡了。

过了一会,马燧又听到车马的声音过来,有几个人相互说:“这里有所空房子,马燧会不会躲在这里?”

就听那些人跳下马,端着兵器,走进屋子里。黑暗当中,他们踩在熟睡着的夜叉的身上。

那个夜叉一蹦跳起来,大叫几声,抓住了这些人和马,撕扯着把他们全吃下肚子去。夜叉这才好像吃饱了,慢慢地离开了。

到后半夜四更时分,月亮升上东边的天空,马燧听着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就走了出来。只见人和马的尸骨碎块,狼藉一片。

马燧逃离那里以后,参加了军队,立了很大的功勋,做了高官。

他后来重新回到这里,打听胡二姐的来由,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他寻思着一定要报答她,就在那里修了一座庙。每年春天和秋天的时候,到庙里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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