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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玄怪录 之七:崔环

河北衡水有个人叫崔环,是兵部司官崔宣的儿子。唐宪宗元和五年的五月夏天,崔环在郑州荥阳的宅子里生病了。

他忽然看见二个穿着黄衫的小吏,拿着文书追捕他。他们带着崔环疾跑了几百步,进了一座城里。

那座城里街道的两边,都是官府的建筑,没有一家平民的住宅。崔环沿着街道笔直向北走了几里地,看到一个大门,上面的匾额写着“判官院”三个大字。

崔环跟着那二个小吏继续迤逦向北走了一段路,大门前种着许多树,门口几百个官差都穿着公服、佩着刀箭,站在哪里。

与崔环一样到那里的还有几千人,有的戴着枷锁,有的绳捆索绑,有的头上戴着布袋套子遮住脸面,有的脖子上锁着链条;有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有的穿金戴银、裙衩济济。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恐惧的表情,有哭泣的,也有叹气的。

带崔环来的一个黄衫人进到大门里去了,另一个守着他。

一会功夫后,听到四声堂板响,那个黄衫人出来宣布说道:“判官让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不爱护家里幼小的孩子,不好好地经营家业,只知道沉湎喝酒和女色,毁坏家园财产?顾念你是初犯,没有大过错,就宽恕了你,略微打几板子,放回去吧。以后要洗心革面,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不能痛改前非,下次绝不容情。’”

于是,二个黄衫的小吏,带着他往回走。

崔环问他们道:“判官是谁?”

一个小吏说:“就是前兵部司官崔宣。”

崔环听说判官就是自己父亲,悲伤地哭起来,说道:“父亲背弃我们死了好多年了,我对着苍天号哭,他也听不到。这次碰巧到了这里,父亲既然就在这里,求你们让我去见他一面,我死也无恨了。”

二个小吏说:“阳间和阴间迥然不同,来去就是隔世,不可以让你们相见的。”

崔环疑惑地问道:“刚才里面传出话来说是要打我板子的。我身体都没进去,怎么受刑罚啊?”

小吏说:“如果你身体进去了,就回不了了。凡人都有三个魂,你的一个魂在家里,一个魂刚才进去打过板子了。不相信的话,你看看大腿上是不是有板子打过的痕迹。”

崔环真的解开衣服,看到大腿上,果然四块伤痕。他一下子就觉得痛苦不堪,跌坐在地上,只能匍匐着行走,每动一下,都很艰难。

两边一起来的那些人,知道崔环只是被打了板子就放回去了,都发出羡慕的叹息声,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

崔环三人向南走了一百来步,看到街道东边有片挺大的树林子。

二个小吏说:“我们天天给判官办事情,虽然做了很久的差事,象我们这样的地狱小差吏,还是很贫穷的。我们两人稍稍有点财产在一个地方,一直没有时间去取来。如果不是今天送你回阳间,我们还真没有机会去拿呢。

你请先暂时在这个树林里等下,我们去下,马上就回来的。这里几处地方,都是处理恶鬼管辖的官衙,你不要乱跑。请你等在这里,不要离开。”

二个小吏说完就各自离开了。

崔环在树林里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们回来,心里有些烦闷,就小心地走过街道,西边的一个衙门前,匾额上写着“人矿院”三个大字。这个大门到也干净整洁。

崔环一向比较大胆,而且凭恃着他父亲是判官,自己又被判放回阳间了,他就进了这个衙门。

他走过一个屏风门障,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好几里地宽。有一个将军靠着桌案,坐在石头北边的大厅里。

那些犯人,都排队绕着石头,慢慢地移动到将军面前。到了那里,就有几十个各种模样的高大的恶鬼,用大铁椎把人敲做矿石。大石头的东边,好几千的人都戴着枷锁,又恐惧又悲苦地喊叫着,痛苦的样子无法形容。

那个将军点一个名,就有恶鬼把那人拉出来,扔到大石头上,被那些大鬼敲做矿石。

那人被敲碎了,有个恶鬼再念一遍这个人的名字。将军再对他进行判决,由旁边的小吏从桌案后边念出来:“送到什么什么地狱去。”

然后,恶鬼再把那人变成的矿石,捧着送到对应的地狱,有送去火炼狱的,有送去汤炼狱的,有送去石灰炼狱的。

崔环走进那块巨石,仔细看着他们。

那个将军也看到了他,指着他说:“我们这里的衙门,法度森严,不可以放闲人进来的。这个人是什么人,竟敢进来瞎看?”

有个小吏过来问崔环,崔环傲慢地不说话。

那个将军恼火起来,说道:“这个人无端地进来先看,问他又不说话,你在旁边看着,是不是也想尝尝这里刑罚啊?”

说着,他命人一个鬼把崔环拉着,扔到大石头上,敲了一下。

崔环觉得无法忍受地疼痛,骨肉都粉碎,几乎变成一团泥血。

带崔环来的那二个黄衣小吏,这时才回来,见到这样的情景,捶胸顿足地喊道:“兄弟啊,我们再三请你不要乱闯,你怎么不听,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

他们俩把经过告诉了那个将军,说道:“这个人是判官的儿子,阳寿还没有尽,被抓来后受了些刑罚后,是要放回去的。他闯入这里来观看。他来地狱也没有多久啊,搞成这样,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复原吗?”

那个将军也有些害怕了,说道:“我刚才问他,他不回答我。我火起来才这样处置他的。”

他转头问旁边的几个书吏:“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复原吗?”

那几个书吏同时说:“只有‘濮阳霞’他可以”。

将军又问道:“在哪里?多少远近?”

书吏回答道:“离这里一万里。昨天他和北海王爷一起变作鱼出去游玩,他被海里的人打伤了。有个王爷请他出来,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于是,那将军派了一个鬼差去请濮阳霞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独眼的老翁,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他喘息未定,将军就指着崔环说:“有什么办法吗?”

濮阳霞说:“没问题。”

只见他解开衣带和上衣,从怀里取出些药沫,撒在崔环变成的那团人矿,用力揉搓了几下,翻过来又搓弄了一番。然后,他把那团泥土一样人矿,捏出一个头顶、身体、手足的模样,在刻画上五脏六腑、肠胃和九窍。不一会,那团人矿,就变成人的形状。他用手掐着脖子,说道:“起”。

崔环立马就站起来,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行动如常了。

旁边两个黄衣小吏,高兴地过来安慰他,然后,带着他继续朝南走。

就听见背后那个濮阳霞说道:“笨蛋,我把你从人矿里救回来,你就一分钱也不许诺给我吗?”

崔环连忙发誓,回去后给他送三十万钱来。

濮阳霞这才笑道:“我自己很忙的,会派个手下变作猫头鹰,去你家取钱的。你到时候见了,就付给他吧。”

就这样,崔环他们来到了城门口,看到远远的另外一个小吏从北向南走过来。

两个黄衣小吏怕崔环的父亲知道人矿的事情后,会责怪他们,连忙叮嘱崔环说:“那个人如果来问你,就说只是参观了下地狱,作个以儆效尤的意思。”

那个过来的小吏果然问崔环怎么还在这里。崔环按照黄衣小吏的话回答了他。

他们走出城去,不一会就到了荥阳。

二个小吏说:“可以还阳了。不过我们还要去做件事情。你要看看吗?”

崔环说:“太好了。”

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到了城墙边上,到了一户人家的中堂上。一个黄衣小吏从怀里拿出一根绳子,系在床上那个女人的头上,用力牵扯;另一个黄衣小吏把一个豹皮囊放在女人的嘴边,慢慢地收集那个女人吐出来的气息。直到那女人气息都没了,才把她拉出来,绑住,一起送到崔环的家里。

进了崔环的家门,两个小吏猛敲了一下大门,大喊一声:“崔环!”

崔环一下从床上做起来,醒转过来,回到了阳世。

他家里的人,在他床前哭着等候了七天。

几天以后,有一只猫头鹰停在他家的院子的树上。

崔环说:“是濮阳瓮派人来了。”

他忙命人拿来纸钱焚烧。等纸都烧完了,猫头鹰才离开。

崔环身体平复后,偷偷地去到城墙边的那户人家。原来是县衙里的捕快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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