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椎传
明朝时候,河南沁阳的青华镇有个姓宋的人,精通武义,周围几个省爱好武术的人,都来向他学习。因为他雄武健硕,人们称呼他宋将军。
一次,有个叫陈子灿的人到河南看望兄长,与人一起到宋将军家参加筵席。在座的有个人很能吃,相貌也很丑陋,右肋下夹着一个大铁椎,重达四五十斤,吃喝的时候,也不顷刻离身。
那个大铁椎的柄也是铁的,能够折叠起来,就象链子锁一样,拉开了有一丈多。
那个人不大与人谈话,带湖广口音。别人询问他的家乡和姓名,他都不回答。
夜里睡觉时,陈子灿与那个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到了半夜,那个人说:“我走了。”
说完,他就不见了。
陈子灿看见窗户都是关闭着的,惊讶地问同屋的其他人。有人说:“那人刚来时,没有帽子,也不穿鞋子。只有用蓝手巾裹着头,脚上缠着白布。身上除了打铁椎外,没有其他兵器。不过,他身上带了很多银子。我和宋将军都不敢询问他。”
陈子灿睡着了一觉,又醒过来,发现那个人又躺在炕上鼾然大睡了。
后来的一天,那个人向宋将军告辞,说道:“我原来听说你这里的名声,以为都是豪杰,可是都泛泛之辈。我这就走了。”
宋将军极力挽留他。那个人就说:“我曾经抢夺了几个强盗的东西,有几个不听话的被我死了。强盗们请我做他们的首领,我没有答应。所以他们仇恨我。我在这里住久了,会连累你。今天半夜,那伙强盗正跟我约定到一个地方决斗。”
宋将军兴奋地说:“我骑着马带着弓箭,给你助战。”
那个人说:“不用。那些强盗本领高强,人数又多。我要保护你,就不能畅快地行动了。”
宋将军一向很自负,而且象看看那个人的本领,极力地向那个人请求。那个人不得已,只好让宋将军一起去了。
他们到了约定的地方,那个人让宋将军登上一个高台上,说道:“你只要看着,一定不要出声,不要让强盗看到你。”
当时鸡叫头遍,月亮已经落山了,漫天的星斗照耀着旷野,几百步内把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人飞驰着下去,用号角吹了几声。顷刻间,有二十几个骑马的强盗从四面集拢来。后面跟着一百多个步行的人,都背着弓箭。
一个强盗提着大刀,纵马奔向大铁椎,喊道:“为什么杀我的哥哥?”
强盗话未说完,大铁椎高叫道:“吃我的椎!”
那个强盗应声落马,人和马都身首异处。
其他的强盗围着大铁椎,慢慢地靠近。大铁椎从容地挥舞着铁椎,靠近的强盗们四下都倒在地上,被他杀死了三十多个人。
宋将军屏息看着,腿脚颤抖,几乎要掉下去。
忽然,大铁椎大呼道:“我走了。”
只见地上一阵尘土飞起,黑烟滚滚,大铁椎向东飞驰而去。
后来,那个人也没有在出现。
******
记老神仙事
明朝末年,张献忠在四川叛乱。他们抓到人,不是马上杀死,而是审查这个人,凡是会点技艺的人,都能免死。
一次,他们抓住一个人,那人会泥塑,就没有杀死他,把他留在军营里,称为“塑匠”。
一天,这个塑匠在大锅里灌水,拆了房子做柴禾烧水。水沸开了几次,让后用一根木棍搅拌成膏状。
士兵们都很惊骇,争相传说。张献忠听说后,说他是妖人,又要杀死他。
塑匠说:“死前我说一句话。大王不想成就大事吗?为什么杀异士?”
张献忠惊异地问他。他说:“我有异术,能治疗人。这个锅子里的膏药,是仙人传授的。有人受刀伤,或者被殴打受到重创的,我能让他顷刻治愈。”
张献忠立刻就殴打一个士兵,让他马上试验。张献忠很残忍,每天杀人或者削鼻断腿,甚至殴打的人不计其数。被殴打了几百下的人,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塑匠用白水捣成的膏药,敷在伤口上。那些受伤的人都能活下来,而且立刻拄着拐杖走路。
军队里争着来找塑匠,天天送他东西,请他吃喝。塑匠渐渐就积累了很多钱财。
张献忠有个爱将,攻城时,被炮弹击中下巴,奄奄一息了。
塑匠说:“不要紧的。”
他立刻割下另外一个人的下巴,按在这个将军的下巴上,按住后,再敷上药膏。过了一天,那个将军就苏醒了,吃喝也都象之前一样。
张献忠手下有个监军孙可望,夜里喝醉酒,杀死了一个爱妾。醒来时,已经军队已经走出三十多里路了,他有些后悔了。正好路上遇到塑匠,笑着问道:“监军大人夜里没有喝醉吗?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孙可望告诉了他缘故。塑匠说:“监军大人果然思念这个爱妾吗?我骑马给你回去找回来。”
孙可望说:“唉,拔营起寨时,尸体不知道在哪里了。想来,被野兽吃了,哪里去寻觅啊?”
塑匠说:“监军大人如果命令我去寻觅,什么野兽敢咬你的爱妾啊?”
孙可望说:“你小子骗我,你想逃跑吗?我会派护卫士兵押着你去寻找。”
塑匠笑着说:“哪里去寻找?能找着么?”
孙可望发怒说:“你敢戏弄我?”
塑匠指着道路边的一具毛毯裹着的尸体,说道:“哪里需要寻觅?这就是了。”
孙可望说:“已经朽烂的尸骨,拿来有什么用?”
塑匠笑着说:“监军大人何不打开看看呢?”
孙可望下马,解开那条毛毯。只见明亮的眼眸转动,悠悠地象是带雨的梨花。他的爱妾已经复活了。
孙可望大喜过望,整个军队都惊讶无比。张献忠听说后,说道:“这是神仙,应当加封他。.”
张献忠怕口说无凭,大家不知道。当时军营扎在一个大沼泽里。他下令军队里,没人预备一只茶几。第二天,所有人到一个开阔地上集合。
当时,全军有几十万人,他们把几十万只茶几垒起来,把最高的地方,称为“拜仙台”。
然后,他们让塑匠穿上长袍大袖,带着羽扇纶巾,丝绸方鞋。塑匠本来身高六尺,高额头,大脸膛,一把胡子,远远望着就象画上的神仙一般。张献忠要他爬上高台,坐在顶端。
塑匠胆怯不敢爬上去。张献忠命令士兵拉着弓箭,瞄准塑匠,说道:“不爬上去,就射你。”
塑匠不得已,爬到半空,恐惧万分。可是他看着数万只弓箭对着自己,不敢停下来。他勉强登到顶上。张献忠命令士兵放下弓箭,罗拜在下面,一齐呼喊三声“老神仙”。
当时声震天地,从此,人们就不再叫他塑匠了,都叫他“老神仙”。
老神仙从此也不再轻易使用他的法术了。有个大将打仗时大腿受伤,腿骨已经折断,只有一点皮肉连着。他请求老神仙医治。老神仙推辞,说不好治疗。
大将哀号着反复请求,命人拿来许多钱物。老神仙挥手说:“这些都是身外物,我不需要。虽然这样,我不忍心将军受到这样创痛。我没有儿子,将军能给我养老吗?”
大将指着上天发誓,愿意终身把他做父亲奉养。
老神仙慢慢解开佩戴着的小囊,拿出小锯子,锯断了大将的连着腿的几寸肉皮。然后,他锯下另外一个人的腿骨,看好尺寸后接在大将的腿上;再敷上药膏。没有几天,大将就痊愈了。
从此,军队中凡是来求药的人,都不敢赠送太多钱物,争着投生给老神仙做养子。
张献忠有个宠爱的婢女叫“老脚”,美丽而聪慧,善于书画,没有缠脚是双大叫,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凡是军队里来回的书信,都是她负者掌管的。张献忠很宠信她。
有次,张献忠想到什么事情,老脚看见他独自坐着,就自己上前服侍。张献忠不知道是老脚,怀疑有人行刺,就用佩刀反手击打,打中她的腰,折断了骨头,肚子也切开,肠子都流出来,死了。
张献忠醒悟后,悔恨又惋惜,急忙召唤来老神仙。
老神仙说:“已经死了,不能救活了。”
张献忠骂道:“老滑头,监军的小妾不是也死了吗?你不能救活,就杀了你给她殉葬。”
老神仙迟疑着说:“需要几天时间才可以。”
张献忠急着想要老脚活过来,限令三天。老神仙请求三个七天。他把要放在酒里,然后用勺子灌进老脚的嘴里。老脚的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
老神仙庆贺道:“有救了。七天以后可以恢复。”
于是,他取来清水,洗刷老脚流出来的肠胃,放回她的肚子里,用针线缝合好,敷上药膏,再用木板夹住,绑上绳子。七天后,老脚果然步履如常了。
后来,张献忠死了以后,他的军队溃散了。老神仙从四川逃奔到云南。很多感激老神仙的人,都护卫着他一起来到云南。
明朝的永历皇帝逃到云南,叛军的许多人被封为王侯。老神仙跟王侯们交往,拥有许多钱财,在城东的角落造了房子,用石头垒成山,地下挖了池塘,旁边植上花草树木,养了几百条金鱼。
有客人来时,老神仙就端着酒杯,喂鱼观赏娱乐。喝醉后唱着歌躺在草地上,很是自在。
一直到永历皇帝逃去缅甸,老神仙也跟着他。到了腾越,他平时常常向着空中咄咄地指画,象是在诉说什么。
一天,他对一个人说:“我老了,怎么办?”
那个人说:“等死罢了,你又有什么遗憾呢。只是你的异术一向不肯教给别人,以致没有传人,才是可惜啊。”
老神仙说:“我不是吝惜。我师父教授我的时候,有过告诫。”
于是,老神仙把他得道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老神仙姓陈,河南邓州人,是世家子弟。小时候曾经上过私塾,只是性格不喜欢书籍。私塾旁边有个雕塑神佛泥像的人,他就常去嬉戏。私塾的老师经常责打他。回到家,他父母责备他不好好学习,不能专心学业,于是,他就离家出走,茫无目的不知去哪里。他就到关帝庙祈祷,得到一个签,道:“将来跟王侯比肩。”
他想自己象个丧家犬,哪里能跟王侯并肩啊?但是神灵是不会骗我的,跟王侯并肩的,只有仙人。他从前听说终南山有隐士仙人,就前往寻觅,要向他们学习。他勉力地攀登跋涉,忍受饥寒,寻访遍了,没有找到可以师从的人。
一天,他到了后山,遥望绝壁上有个山洞,有人在那里进出。他就披荆斩棘,攀上悬崖,到了山洞里。他看见一个道士坐在石头上,沉静悠然与凡人不同。
他庆幸道:“这就是我的师父了。”
他就跪下来请求拜师。道士不理睬他,拂袖进了山洞里。他不敢跟进去,就在洞口磕头不止,然后一直跪在请求。
这样过了三天,忽然一个童子拿着一样东西给他,说道:“师父给你吃的。”
那东西象是糕点,白色,只有二寸见方,味道甘美象饴糖。他吃了以后,就不再饥饿了。他暗自欢喜,愈加坚定了。
他这样跪了七天,那个道士忽然出来问他道:“痴汉子,你想要什么?”
他说要求仙。道士嗤笑道:“走吧!你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自找苦吃?”
他寻思没有地方去,只有投崖自尽,涕泪横流地哀求。
最后,道士说:“我念你诚恳,这里有一卷书,授给你,使你一生有衣食。好自为之,不要轻易泄露。泄露了会被雷击。立刻离开,不要停留,只会被虎狼吃掉。”
他得到书以后,很惊喜,惝恍地下山去了。他看了书,都是绝密的药方,大概又三十页。
他来到延安,当地人都传说巡抚有个爱女,玩秋千时跌伤了脚,骨头都露出在外面了。没有医生能治好她。巡抚正在寻募能医治的人,赏金二百两白银,一匹骡子。
老神仙就前去应募,按照药方试验了,果然治好了。他于是拿着赏金,骑着骡子,回到家里。
他父亲恼怒他出走,还怀疑他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当时盗贼四起,父亲就认定他一定做了坏事,向官府举报,要治罪他。
他家族的哥哥是个秀才,说明他的无辜,让他出了牢狱。秀才问他缘故,他就把书拿出来了。
他父亲听说他出来了,拿着大棍奔到他的族兄家里。族兄反复劝解,他父亲就是不信,只好告诉了经过。
他父亲愈发大怒,撕了书,还烧了。族兄只从火里抢出四页。他就带着逃离了家乡。
他后来所用到的法术,就是烧剩下的四页而已。年代久远了,那四页也不知去向了。
不久,老神仙就生病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