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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客座赘语

猿妖

明朝嘉靖、隆庆年间,有个朝廷侍郎的妻子,出南京城到南门外的梅庙烧香,被某种怪物作祟了。每次那个怪物来的时候,她就昏迷晕眩。侍郎家千方百计,却无法驱逐掉那个怪物。

后来,侍郎在部门里的一个办事吏,据说谙熟道术符箓的法水。侍郎就请他来制住那个怪物。

那个办事吏在侍郎家里摆设了法坛,施行法术。他还另外放了一个小的法坛,用来摄住怪物。

过了很久,小法坛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办事吏再念诵咒语、抛洒法术米。每次他把一颗米投进小法坛里,那个怪物就会畏惧地哀嚎一声,象是无法忍受的样子。

办事吏问怪物是哪里来的。怪物回答说:“本来是老猿,从湖广将要去江北,路过南京,偶然在寺庙的一棵高树顶上休憩,恰好侍郎夫人经过高树下面。我起了淫心,就依附到她身上,缠弄她。”

办事吏用符纸封住小法坛的开口,用火焚烧。

从此,那个怪物就消失了。

******

翟氏

明朝有个人叫翟德孚,是个监生。他的第四个儿子,聪明而有文才,可是患有痨病。

他家里被妖怪作祟,白天夜晚都不停地抛掷砖块瓦片。翟德孚请来法师劾治那个鬼。

法师在翟德孚的四儿子所住的楼下的庭院里,摆设里法坛,等待那个鬼的出现。

过了很久,一个妇人一边呜呜咽咽地地哭着,一边从楼上走下来,走进法坛当中,然后,悲惨的哭声才听不见了。

那个鬼自称是翟德孚死去的妻子,“不忍心抛舍自己的儿子,前来看望他。现在你们为何这样煎熬逼迫我啊?没什么,请不要埋葬我。埋葬以后,我就永远没有回生的路了。”

翟德孚不听鬼的画,终究在后院里挖坑把法坛埋葬了。从此,再也没有发生抛掷瓦砾的事情。可是翟德孚的儿子,最终去死去了。

******

语怪录

明朝时候,陕西榆林有个妇女,刚生完孩子后,觉得很是干渴,想要喝水。可是她竟然一次能喝下一大桶水。而且从此,他不再吃饭,也不管家里的事情,整天要求家人把她埋葬了。

她的丈夫被她吵得烦了,就听从了她,在地上挖了坑洞,让她进去,然后在地面上还是留下一个空洞透气。

过了几天,她丈夫挖开坑,发现她依然活着。

城里的人都觉得她是神灵,把她抬出坑洞,用布裹住她的身体,外面泼上油漆,供奉她。

官府知道后,觉得奇怪,要治那些人的罪,把那个妇女带到衙门里讯问。

那个妇女说:“我很久不食人间烟火了,不适宜在人间生存,请把我埋葬了,还讯问什么啊?”

官府只好把她释放了,后来不了了之了。

******

谑语

从前有个驼背的人,自认为丑陋,经常到集市上买药,说道:“谁能够把我治的身躯挺直了,我给他一千两银子。”

有人骗他说:“我倒是能让你身体挺直。”

驼子高兴了,问他治疗的方法。那个人说:“折断你的脊背,削断你的筋骨,然后用木板夹住,绑起来,三天就可以挺直了。”

旁边的人说:“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人说:“我让他挺直了,不保证他能存活。”

*

有个乞丐跟妻子,冬天的夜里裸露着身子睡觉,冻得哆嗦不止。

他出门去富人家的门,拿了一条蓬席。夫妻二人裹着蓬席,香甜地睡着了。

过了一会,冷风吹进来,乞丐冻醒了,把一根手指伸出蓬席外面,立刻缩了回来。

他蜷缩着对妻子说:“我跟你享福啊,哪里知道外面这么寒冷啊?”

*

有个富翁在山里走路时,被老虎叼走了。他儿子操着刀,追赶老虎。

富翁在老虎嘴里,看见自己的儿子,说道:“刺杀老虎的时候,不要刺伤了它的皮毛。”

后来,老虎被杀死了。富翁也脱险了,说道:“杀死老虎,最值钱的是它的皮毛。皮毛坏了,就不值钱了,你这次收获不大。我就是因此,刚才才告诫你的啊。”

*

有个南方人学习弹琴十年了,觉得非常有收获,自以为天下没有超过自己的。

他就抱着琴来到京城里,住在皇家乐队的隔壁。

皇家乐队里很多人是弹箜篌、琵琶、古筝、扬琴之类的,看见这个南方人来到,都很欢喜,一起聚集过来,请求他演奏。

这个南方人就拿出琴,弹奏起来。他还没有弹完一曲,那些人一哄而散,只有一个人留下来,在那里抹眼泪。

南方人高兴地站起来,向他行礼,问他。

那个人说:“过去我的父亲因为手脚痉挛而死去了。今天看见先生你的手指动作,很是象他,所以我哭泣了。”

南方人只好把琴放在地上,叹气说道:“哎呀,知音难得啊。”

从此,他再也不弹琴了。

******

蜘蛛

有个人吃饭的时候,一个蜘蛛掉进碗里。他立刻捉住蜘蛛,扔掉了,然后继续把饭吃完。

他却因此患上了肚子痛的毛病,简直无法忍受。医生用各种方法治疗他,都没有效果,认为他是中了蜘蛛的毒。

后来,他感觉疼痛渐渐聚集到肾脏部位,最后那里的皮肉破开,从疮口里爬出几只蜘蛛来。

******

尹山人

尹山人,是个北方人。元朝忽必烈的时候,在北京的天庆观做道士。他保存有个一个度牒,用羊皮包裹着,很多年了仍然完整。

二百多年后的明朝成化年间,他来到南京。他的头发好几年都没有梳洗,倒也不结团打结。南京的人都称呼他为尹蓬头。他找到住处候,就关门睡觉,多则一个多月,少则五六天,他才起来。

他平常不吃饭,人家送给他食物,他也不推辞。

一次,他到一户人家,那家人正做了面招待客人,桌上摆了四十多碗的面。有个客人玩笑说:“先生能把这些面吃完吗?”

尹蓬头说:“可以啊。”

他把这些面全吃了,没有任何剩余。

有个姓孙的人,在集市上遇到尹蓬头。恰好有个卖瓜的人,停在他们旁边。姓孙的人就戏弄说:“先生能把这一挑担的瓜全吃了吗?”

尹蓬头说:“能。”

姓孙的就买下了所有瓜,送给他吃。尹蓬头竟然真的把瓜全吃了,没有剩余。

魏国公徐达的后人,把尹蓬头请到家里,让他住下来。一次,他趴在桌子上睡觉,醒来后对魏国公说:“我刚刚到苏州太湖的西山去游玩回来。”

魏国公惊愕地不相信。尹蓬头就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新鲜的橘子,交给魏国公。

有个贵人的母亲很是虔诚地敬奉尹蓬头,后来她心爱的年幼孙子生病了,非常虚弱,很多医生都无法治愈他。她请尹蓬头,极力恳求他。

尹蓬头说:“这不是药物能治疗的。太夫人对我很丰厚,我不得已,耗费我十年的功力吧。”

他让人把两个床榻并排放着,天黑后,把那个少年的脚和尹蓬头的脚紧紧地地捆绑在一起。尹蓬头鼓动气功,运转功力,喉咙口发出呼呼的声音,气力到达涌泉穴,贯穿到少年的脚上。只见二人都冒着热气,遍体汗如雨下,臭气污秽全部泄露出来。

次日早晨,人们解开绑绳,那个少年苏醒过来,生气勃勃。尹蓬头另外给了些药物。少年慢慢服下就痊愈了。

后来,王阳明科举落第,在南京的国子监学习毕业后,跟着尹蓬头游历,一起坐卧相处了一百多天。

尹蓬头欢喜地说:“你太聪明,也只是贵家公子,筋骨脆弱,难以学习我的道术。我所修习的道术,危险困苦,需要坚韧和耐心,世人总是不堪忍受。你没有长生不老的缘分,但是能够得到显赫的功勋事业。”

王阳明惆怅惋惜。

后来,有个洛阳来的姓张的道士,人称野毛头,靠伪装的道术,诓骗世人,因为他见闻广泛,议论解说雄辩而出众,在南京城里的搢绅人家交往。他到南京的时候,许多士大夫都欣慕地争着前去拜见,他住的地方停满了车马。

尹蓬头知道他的骗术,穿着破衣服,赤脚前去拜谒,跟着众人尊敬地称呼他为老爷。

张道士正襟危坐,高谈阔论,对尹蓬头很是傲慢,回头骂道:“乞丐,还要来向我请教。”

尹蓬头坐下后,对他说:“你想要讨论道术吗?我随便你提问。”

张道士说:“你这个乞丐,我又有什么问你的?”

尹蓬头就讽刺他说:“你不要骂我,你说注解的《悟真篇》,恐怕天下讪笑讽刺你的人,无穷无尽吧。”

张道士说:“那么,你懂得《参同契》和《悟真》吗?”

尹蓬头瞪着双目,朗声说话,简要地说出了广成子、壶丘子的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枢机和奥秘,还稍稍论及序柱下的五千字的文章,还有《华严经》、《楞伽经》,《易经》的卦词、彖辞、爻辞,把三教混合的宗旨,翩翩地翻覆说明了千百遍。

听众都惊异非常,凝神静听,都是凡俗间闻所未闻的。人们这才知道尹蓬头的雄辩和不凡,对玄学造诣深厚。

尹蓬头回家后,靠着墙壁站着,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几十下,恼恨自己仍然有好胜之心,况且道术不是可以用言语说明的,说出来的,都与道术相差很远。他就跑着大门睡着了。

一段时间后,终南山的黄山人拜访他。正好他在熟睡。黄道人就对他的弟子说:“我送给你师父一身青衣和一双鞋子,我不能等他,这就走了。”

几天后,尹蓬头醒来,问道:“我姓黄的朋友来了,他说什么了吗?”

他弟子把东西交给他。尹蓬头说:“这时预料到我将要远行了。”

不久,宦官刘瑾图谋不轨,厌恶尹蓬头私下里诋毁和揭发,罗织了罪名,把他充军到了陕西。

尹蓬头到了陕西,经过铁鹤观,骑着一只仙鹤就凌空飞走了。

明朝最著名的三个仙人,就是张三丰、冷子敬和尹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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