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门匙一样开启得了别后一年的家门。接着,墙饰、沙发、电视、花瓶等等但凡记得之物都依然安放在那个被称为母亲的人喜欢的位置上,看不出有丝毫改变的样子。
行李才刚放落沙发右边,便见到那个被称之为弟弟的人从房间窜了出来,四目相对:哦,巫小锋,久违了,这段日子,所有的东西没人跟你争跟你抢,日子一定过得很舒心吧。好象又长高了呢。不过那个笑容还是如此的令人生厌呀。
意料之外确实让巫小锋愕然了一下,但他很快便避开那冰冷的目光,不羁的笑着望向沙发上的行李:“呵呵,回来了就好,这样我就不用做晚饭了……咦,看看带回什么好东西先。”说完便向沙发走去。
为防他乱翻东西,巫小娜赶忙将果物从行李翻出,弃于桌上。巫小锋挑了几袋,道一句:“我在学习,晚饭的时候叫我。”便又进去他的房间去了。
正糊弄着电脑的巫小锋忽又想起了个事,便又跑出来,此时巫小娜正把营养品逐一取出:“忘了,老头子吃药时间也到了,药在壁橱二格,你给弄弄。”说完又回房间去了。
巫小娜提着营养品,父亲的门虚掩着,她敲了几下门。里面有声音清咳了一下:“是小娜回来了吗,进来吧。”
或是因为病吧,本已瘦小的父亲显得更瘦小了,如一只实验室的小白鼠,颠颠危危着,手强撑着身子,卷缩于被子之下。他笑迎着女儿,眼神里却透视着怯懦、谦卑与负罪。
无疑,回来看望父亲是此行的主要目的。相对这个冰凉至苍白的家庭,父亲曾是她唯一的温暖,曾经,她觉得父亲的肩膀是如此的宽阔,能支承着她,于外婆的田园放飞她那些自做的风车,在那些自觉被抛弃的漫长痛苦日子里,‘父亲什么时候能来,能跟他一起去放风车就好了’胜于玩具、美食,成了她最向往的想念。至今日,那个刻在孩童心里与父亲同放风车的画面依旧清晰,成了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可是……可是,后来终于生活在一起了,她也终于知道了其实父亲的肩膀并不如幻想般的宽阔,在那个四面生风的母亲面前,他总是显得那么的卑微与弱少。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父亲的身上,她依然读懂他的温柔与他的爱护。她依然一如以住的敬重他,甚至在他被母亲过分欺凌时不惜以顶撞来悍卫自己的父亲。在府城,当那个母亲的流言满城的四传之时,她受到了伤害,父亲也受到了伤害。她找到了那个藏起默默哀伤的父亲,很认真的对他说:
“爸,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回外婆那里去住。你老了,我养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中二年级。她还不清楚,外婆死后,舅父与她家的关系已冷如淡水了。这话说完,父亲默不作声,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嘤嘤’的哭了。
事后父亲并没与她离开那个家庭,随着流言的转淡,这个家庭也在扭曲中安静了下来。多出的仅仅可能也只是她与父亲的疏离。她错愕的发现,自己的父亲本原还有一点自己的主意,最后竟完完全全的沦为那个母亲的附属品了。他对她言听计从,彻底没有了自己的声音,在她要高升到荆城市检察院去当主任时,他毫不迟疑便辞掉做了十多年的工作,随她举家迁至了荆城,认认真真的做起了卖米的小生意。然后,然后才不过在荆城四个多月,就有了‘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之事件发生。震惊之下,巫小娜找到父亲质问他是不是确有此事,父亲连连说没有。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没有?”巫小娜是用吼的声音质问着。
“我对天发誓。没有。没有。没有。”父亲也用吼的愤怒回敬。
听完这话,巫小娜内心如释重负般长松了一口气。她这才忽然的发现父亲对于自己依然是如此的重要,如生命中一道信仰的墙那么重要着。不同于那个母亲,他铁定应该是忠贞的,至少他还是应该拥有这种品格的。从来,她是这么一直坚信着,现在,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也开始这么相信着。
……
事情的最后结果却是证实确有此事。
不知道父亲那个情人结果如何。不知道算是可幸还是不幸,这个家庭在又添了一个大弹坑之后,还是继续了下来。
负罪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父亲;装作无事,继续目无表情地发威的母亲;嬉皮笑脸,城府高深,一肚子坏水的弟弟。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城墙松动了最后一块砖,迅速而彻底地崩坏,你仿佛一下子看清了这背后的整个世界,一个渣干了道德与良心血红地狱般的世界。原来,一切的信仰是如此的经不起推敲与验证。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令你失望,但你又不死心,为了你生存的理念与希望,你依然坚信着那些还有基石或存有希望的友谊与爱情,并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坚守去光大它们。
父亲的事件发生之时,巫小娜正准备着升大学的考试。结果是连试也没考,便离开了荆城。
之后,或因为思念,或因为失落,虽曾有过数次冲动,但终还是没有拨响父亲的电话。
之后,某天,是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自己病了,米店没人看管,‘你能不能回来帮忙一下。’他这样说。巫小娜先是婉言冷冷的拒绝。最后父亲哭了‘我就快要死了,你也不回来看一下吗?’,听到这,如积压着的洪水般,巫小娜失声痛哭了。
从回忆回到此间的事实。
久别重逢,父女相见,两泪涟涟,别事互问。这本也是巫小娜觉得理应发生的事。但却不知是巫小锋破坏了诱因,还是父亲那心虚的微笑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欺骗,她竟然没有用微笑去对应父亲的微笑。她也自觉这样不好,便不好意思的将目光转向那袋营养品,将它们放于床边的桌上,手做了个动作,嘴抽搐了下,想要说点什么,却终也没能说出来。
两人皆尴尬的很。
“哦,药。”巫小娜逃跑般的出了客厅。在找药的过程中她很高兴地想到了米店的事,并以此为话题与父亲谈了约十分钟时间。
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行李,收拾房间约化了十多分钟。之后,出到客厅,对但凡不整,零乱的东西又收拾了一翻,又花了约十多分钟。之后便是做饭。
饭做好后,已是晚上七点十二分。如一年前经常性的那样,母亲还未见回来,假装也好,形式也好,这个时候,你就得打个电话去询问一下。要不然,她就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后果就会很严重。
有一种很陌生,奇怪的感觉在手在心,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通了,立时有麻雀声,人声纷乱扑来,她听到了母亲那熟识的,短促的,爽朗的,响亮的笑声:
“呵呵呵……会长你真是……呵呵呵……”笑声如高渊飞瀑,一泻千丈,旋而立收,但诚意仍在:“啊,说。”
“妈,饭做了,你还回来吃吗?”
“啊,现在有会,你们吃吧。就这样。”
或许是有些东西被期待,或许有些东西本就不应该被期待。巫小娜手握着电话,整个人悬在那里,忽然的感觉自己很悲惨,于是就默默的流下了泪。
饭前,父亲显得很开心,坚持要到客厅与大家一起进餐。待巫小娜扶父亲出到客厅时,巫小锋已在饭桌上吃着了。
饭中,除父亲偶说几个‘好味’外,别无它话。沉默了一阵,巫小锋道:
“姐,一场回来,怎么不带上几个男的让大家见见。”
“小锋,你……混蛋。”父亲被气得咳了起来。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见大家这么沉闷,开个玩笑。别怪别怪。吃饭。”巫小锋正笑说着,这时电话响了,是母亲来的电话,语气严肃而郑重,找的是巫小娜,也不由得她说:
“小娜,会长要见见你,车二十分钟内到,你准备一下。”
结束。
这个会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表里她只有一个官职:荆城市妇女权益促进会会长,而且还是非官方的。但这个被背后称之为‘女王’的人之丈夫便是集市长与议会议长于一身荆城一号人物,左天章。荆城略懂世事的人都知道:出得了台面的大事,要求市长;上不了台面的事就得要求到这个被称之为‘女王’的人了。
荆城市妇女权益促进会总部设在城东北路8号,建于七年前,占地约一万多平方,四面高墙林木环绕,外望但见林木深深,三层主楼中的顶层隐现于枝叶的偶空中。二车道通幽的大门外,侧挂一并不起眼的铜刻‘荆城市妇女权益促进会’牌面,长年有警卫把守,地立一牌子,冷面退人三分,书曰:闲人勿近。
这妇女权益促进会里有妇女求助热线,也时有组积‘宣国教’活动,定时定候也会搞搞大型晚会什么的,不过,所有的活动,都从未在这座大院里进行过。能进出这座大院的,永远都是那十数个妇女权益促进会的骨干,也即是那些地位处于荆城前列的贵妇们。
相关于这座被荆城人暗称为‘贵妇俱乐部’建筑里的人与事,有着无数的传说。就连它的产权也有人说是属于市政府的,有人说是属于‘女王’一家的,众说纷纭,终无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