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渐近于荆城,巫小娜的心本能的紧缩、逃离,那些冰冷的、撕裂的东西如阴云般积聚,啃食着阳光。
荆城,这个约百多平方公里的小城,这个现在时的故乡。托那个叫母亲的人的福,她来到了这里,认识了它。在这里,她完成了高中最后一年多的学习生活,认识了一个现在仍珍视着的朋友。在这里,她仍可以在米铺前的紫荆树上挂满她迷恋的风车。而适适也是在这里,一些仅存的温存与希望,被事实扭曲,撕得个粉碎。
离开的时候,她曾发毒誓再不回这里了。然而,今天,籍着阳光与疏影,她又回来了。
杏飞燕今天是很彻底的打扮了一翻:黑色马靴,黑色长袜,黑色白边层折迷你连衣裙外挂一个迷你淑女小包。活脱脱如一位中世纪公主般立在人群中,吸引着众多目光。
等待是让人焦虑的,而焦虑同时又让人衍生着更深的期待。
顾目流盼在车来车往,人来人去车站,寻觅着那个曾在你失恋之夜陪你第一次吸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唱K唱到天亮的身影。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你们如孖生的姐妹般形影不离,你们的笑声曾在自行车的剪影中划破七月细碎而寂静的阳光。你们,在生日的夜,互扔着蛋糕,大声的数落着男人。你们,在月夜的阳台,不停的说,不停的说,一直的说到黎明。你们呢,是那种连恋爱着了,也不冷落彼此的朋友。高中毕业了,你去上了大学,她去了省府贡城,说是要去当一名歌手。之后,那些适时的数句的问候,一直还点亮着那盏灯,温暖着这一份感情。之后,大学中,你认识到新的朋友了,也经历过数个男友了,你还是深深的觉得,你不及那时与这个人一起之时的快乐。所以,当离别一年多之后,你听到她要再次回到这个小城了,你便请了假,也回到了这个小城。回到了这个你们相识的地方。
要来的车终于来了,停了,人们鱼贯而出。你是那么的好认,她从下车的第一刻便微笑的望着你。如你想像一般,她依然穿着她所钟爱的红,与自己穿着的黑配搭得天衣无缝。无可否认,她显得成熟了些,也无可否认,那冷艳面孔内盛装的依然是你朋友的灵魂。
跨过那么长那么长的离别,跨过了那么长那长的期待,你们终于又再见面了。一想着这个,你的鼻子便酸了。
于是,你便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她,轻轻的哭了。
她,也轻轻的哭了。
于是的,本着女人天生的共性,你们就手牵着手,绕过站前路,在涉水街的精品店与服装店无目的乱转,你大声的说着,不停不说着,她就时不时的回应几句,又或放声和你大笑着。你对她说你一碰上她就立刻变得不淑女了。她说,你什么时候淑女过了?
那些快乐的时光,快乐的感觉被一一唤出,让你如此的相信即使是分离了一年多,你们还是一样的合拍,你们的感情一分一毫也没有减退过,你当时认为,这种感觉也可以到达永远,即使永远有很遥远。
你们离开了涉水街,出到双桥,夕阳照耀下的汾河依旧静默的流,两岸的紫荆花全开起来了,粉红着顺流向东天排开,在约一里外的拐弯处与天边的红霞相接。
右桥脚那个扎纸张的简陋小店依在,你们到达那里,扎纸张还是老样子,憨憨的笑迎了出来。你笑着对扎纸张说:“老板还记得我们俩吧?”
扎纸张笑着说:“别的可以忘记,但两位大美女,怎么能忘记了呢。”
你笑着说,既然记得,那就得要算便宜些啦。
扎纸张笑着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俩人评品着,挑了约七八只风车,付钱的时候,扎纸张果然收得很便宜。
从双桥转过昌平街,路上的行人已很稀少了。阳光散散落落,画长了街的影子。静或默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一两声秋蝉的鸣叫。
昌平米店就坐落在昌平街与日新街交界的十字路口处,因为位置太偏的缘故,旁边也没什么其它铺。它几乎独立在那里,客人主要是附近的居民,生意勉勉强强,算在还可之间。因为店主人生病的原因,店门已关了好些天了。店门前那棵两人合抱般粗的老紫荆仍旧枝繁叶茂,花若天星。
俩人仰望着它,巫小娜的笑渐盈满了脸:“哈哈,果然,它依旧是开花开得最盛的呀……好,动手吧。”
俩人和唱着歌,笑如盛放的花朵,工作着,不多时,七八个风车插上了横树缝。
夕阳、花雨、风车、良朋相伴,幸福也便迎风瞬时转动了起来。
她们坐在花前的石凳上,巫小娜凝视着那些转动的风车,神思迷离,一任风来,扬起她那飘逸的秀发。杏飞燕细望着那张被夕阳雕剔得更柔和的面,思忆着并不太遥远相识的最初:小娜几乎是高二下学期突然插班进来的,成绩并不算太好,但其高挑身材与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就聚集了男生们的目光。这已是让女生讨厌的前提了,加上她平日又一副冷冷冰冰,不愿与人交谈的样子,很快就成了全女生的公敌。平时针对她的闲言碎语很多,如对男生的态度一样,她也总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杏飞燕那时也特别讨厌她,直到某天中午上体育课,她忘记了什么东西,只好回班房取,脚入门口,便见巫小娜背对着她,仰望着窗前的花树。隔班老师讲课的声音隐隐可听,班里空无一人,很静。那个漂亮的背影,就如一尊雕像,与窗及花树相映成画。杏飞燕彼时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觉得这是一种很深的美,从这个背影,她仿佛读懂了一些关于这个背影的落寞。她轻轻了走上前,细细的笑说‘在看什么呢?’,跟前的女子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我在想,这些花树如果配上风车就更美了。’,杏飞燕看到了,这个冰冷的人,笑起来其实也可以比风中的柳条更柔软的……
回忆的甜蜜更升华了眼前的美好,杏飞燕缓缓的道:“要是我是男的就好啦……我还是那样的迷恋你呀。”
“我晕,这话你还要说多少次呀?”
“我是真心的呀,你不相信?……好,来吻一个。”杏飞燕上前搂着巫小娜,在她的脸上重重的吻了一下。俩人便又打闹了起来。好一会,杏飞燕说:“昨天****给我电话啦。”
“那个****?那个暗恋完我又暗恋你的那个?”
“哈哈,还能有那个。知道我要回来,他说呀,过两天,刘丽娟要开生日PARTY,问我去不去?你去不去?”
“我看呀,八成是想见一下你吧?”
“如果你也去了,那他不是双赚了吗?”
俩人又大笑。
“不过说实在的,这家伙还是有点发展前景的,他爸可是个银行行长呀。”
“爱上他了啦?”
“靠,现在还谈什么爱。相信爱的都是脑子进水的混蛋。爱情,婚姻,说到底,就是一买卖。”杏飞燕好摆好架势,一副准备争论的样子。
“哈哈,我才不跟你争呢,反正我也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到此为止。”
“那你还去不去?”
“你去,我怎么不去呢?”
夕阳最后的一道余辉收起,红霞渐没,西天向灰。巫小娜面目怅然,伤感不已起来:
“好啦,回去了。”
杏飞燕知她心情,便道:
“我陪你回去吧。好不好?”
巫小娜起来拍了拍杏飞燕的肩道:
“行啦,我能行。”便自去了。
望着那个渐远去的背影,杏飞燕忽然想起什么,便叫道:
“记得今晚电话。”
巫小娜也没回头,只是抬了抬提着包的右手,算是回答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