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火光,众赌徒听得枪响,目瞪口呆,继而一哄而出,作鸟兽散。
距离太远,散弹并无多大威力,只是擦破些许皮肉。倒是那团火光来的突然,匾大烟火罩将过来,瘦四胖三躲避不及。他们身着生绸衣裤,轻薄飘荡,火光亮处,顿时变成条条缕缕,渔网般箍在身上。血淋淋袒胸露腹,活像二只拔毛公鸡。
烟火薰黑他们脸,一时未及反应,愣愣地木桩般站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冷兵器时代,刀刃相见,西洋进口的枪械他们还是初次相遇。
何大鼻子故作轻松霸道,满不在乎吹吹枪口黑烟,此乃他从电视中学来,黑社会枪手大多如此。
瘦四胖三没料到何大鼻子胆敢开枪,斯斯文文年青少爷,竟然胆大包天,在他们地盘开枪闹事。瘦四胖三惊吓不轻,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没了主意。从来都是他们蒙骗欺辱他人,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给他们难堪,今天算是碰上亡命之徒了。
趁赌馆内暂时平静,平安镇周围除了打鸟,没人开枪伤人,很多人连枪都没见过。
何大鼻子枪指瘦四胖三,吩咐阿四:“把桌上银子物件收拾干净,一个不能拉下。”
阿四惊愕万分,瞠目结舌,万没料到何大鼻子胆敢拔枪相向。在他眼里,瘦四胖三一类赌徒地痞都是亡命之徒,平安镇上的地煞星,强横霸道没人敢招惹他们。何大鼻子此举,无疑向他们宣战,他们岂肯善罢甘休。
阿四胆战心惊,环顾瘦四胖三,迟疑着不敢下手。
何大鼻子心虚,强作强横,喝道:“你耳朵聋了吗,快!”
阿四手忙脚乱收拾桌上银子物件,问:“少爷,兜里装不下怎么办?”
何大鼻子命令:“把你外衣脱下来包上。”
阿四收拾了银子,将戒指和怀表塞进何大鼻子衣兜。何大鼻子吩咐阿四先撤,自己提枪紧随其后。
临走,何大鼻子用枪管挑开瘦四胖三破成渔网衣服,枪管在他们血淋淋胸口轻击,骂道:“妈的,瞎了你们狗眼,胆敢欺侮到老子头上。下次再出老扦,老子顶着你们脑袋开枪!”
何大鼻子言罢,调转屁股转身而去。瘦四胖三眼看何大鼻子步出赌馆,突然醒悟,何大鼻子此一去,自己英名扫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瘦四胖三对视一眼,顾不得伤痛狼狈,双双跳至何大鼻子面前,拦住去路。胖三领教了何大鼻子的蛮横和心狠手辣,不再与之较劲,拱手道:“何少爷你走可以,将我们兄弟弄成如此模样也不与你计较了,但你得把银子留下,否则以后我们兄弟如何立足平安镇。”
何大鼻子说:“你们如何立足平安镇管我**事,那是本少爷赢的银子。”
胖三退一步:“你把戒指怀表带走,银子留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日后我们陪何少爷心平气和地玩。”
“不行!”
瘦四不耐烦了,他们何时如此低三下四求人,叫嚣:“把银子放下,哪有输了的银子再拿回去的道理。别以为平安赌馆是你可以随意使横的所在,咱哥们不是泥捏的!”
何大鼻子有意和平解决,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只是一时下不来台,何况阿四已经带着银子出门,总不能将阿四唤回乖乖交出银子。既然是何家大院少爷,必须有大少爷气概。
何大鼻子给自己壮胆,狭路相逢勇者胜,以往经验历历在目。自己不能久居何家大院,总须在外打拼出一方天地,平安镇便是极佳之处。今日服软,日后如何立足扩展。
何大鼻子不为所动,轻蔑地笑笑:“本少爷倒要瞧瞧你们是什么玩意儿捏的!”
瘦四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咆哮:“姓何的,别欺人太甚,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多了。念你是何家少爷网开一面,你别不知天高地厚。有种冲老子胸脯开枪,让你娃娃卷了银子,老子日后如何在赌场混!”
何大鼻子自知僵持不利,他们人越聚越多,自己孤立无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冷冷逼问:“你们让不让,以为我不敢顶着你们胸脯开枪?告诉你们,打死你们如同打死一条狗,老子顶多赔一笔银子,何家大院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也不能耍赖。”瘦四注视着黑洞洞枪口有点胆怯,银子是赌馆的,命是自己的,但终究不甘心落败,冲里屋叫喊,“弟兄们操家伙,别让这小子跑了!”
一群人跳将出来,呈扇形围绕何大鼻子。
何大鼻子心虚胆怯,步步后退。他恨不能再开一枪,将他们一个个击倒在地。但那燧发枪只能单发,放一枪后必须再一次从枪管往里装填火药铅弹。他没时间,也没带火药铅弹,原本只是带在身边玩。
何大鼻子情急生智,哈哈大笑,指点着瘦四胖三与他们身后一干人等,威胁道:“你们听仔细了,别说区区几两银子,就是珠定古玩,何家大院也是车载斗量。你们胆敢得罪本少爷,本少爷日后将平安赌馆买下来,让你们一个个成为何家奴仆。识相的给老子滚蛋,该干嘛干吗去,日后本少爷有赏!”
众人懵圈,一时不敢上前。
何大鼻子的枪管指指门槛,威吓道:“不准踏出门槛一步,若踏出门槛,本少爷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做到。”
何大鼻子说罢,跳出门槛扬长而去。
众人当真不敢踏出门槛,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眼睁睁目睹何大鼻子飘然而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再一次得到验证。
阿四心惊胆战,跑的比兔子还快。跑出半条街,发觉何大鼻子没跟上来,心想不妥。没有何大鼻子,自己单枪匹马回府不是自讨没趣吗?于是慢慢放缓脚步,站在石牌坊下等待。
何大鼻子风似地扫过,阿四连忙跳起来紧随其后。何大鼻子催促阿四:“快走,再不走更待何时。”
何大鼻子握着枪,阿四抱着一包银子,落荒而逃,撞得路上行人摊贩人仰摊翻,身后一片叫骂。
他们逃出平安镇半里许,脚步渐渐慢下来。阿四喘得犹如一条奔跑了三里地的狗,一手拍着胸脯连咳带喘:“累死了累死了,我的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何大鼻子也累,也喘,喘着气问阿四:“跟着本少爷刺激不?”
“我的妈呀,少爷你真是胆大包天。”阿四感叹,“以后不敢这么干了,老爷太太晓得非扭下我的头当夜壶不可。”
“妈的,凭那几名小喽罗敢跟老子玩!”何大鼻子恶狠狠骂,突然一激愣,问,“你这狗奴才,跑了半天冤枉路,我们的马呢?”
阿四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叫道:“他妈的蠢死了!那马还拴在客栈门前拴马桩上呢,心里一紧张,只顾逃命,忘到爪洼国去了。”
“没用的东西!”何大鼻子踢了一脚,“你让本少爷走回去呀,还不快去牵回。”
后面七八名壮汉追了上来,高声大叫:“站住,你们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阿四回头张望,吓得脸如土色,双腿直打哆嗦,迈不开步了。
阿四带着哭音告诉何大鼻子:“少爷,马牵不回来了。这下祸闯大了,平安镇团练追上来了。领头那家伙叫张麻子,是练总,平安镇一霸。团练可不是好惹的。钱没捞到,我们都要吃官司了。”
团练是个什么鬼。何大鼻子皱眉问:“团练是官兵还是捕快?”
何大鼻子只知官兵与捕快。知县老爷发令拿人,捕快奉命捕人,投入大牢。可是知县老爷远在县城,平安镇乃一小小集镇,别说七品知县,连八品九品的顶子毛也没一根,那来什么捕快拿人。赌馆械斗,知县老爷晓得个屁!
阿四活像被火烧了屁股,跳着脚解释:“团练不是官兵也非捕快,乃平安镇自卫武装。缉匪拿盗,维护秩序,保一方平安。张麻子虽无品位,却能在平安镇缉拿关押犯乱之人。瘦四胖三定然已将刚才械斗之事告发,张麻子拿我们来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何大鼻子有点看轻团练,不以为然。无品级无编制,这不就是民兵嘛。民兵何大鼻子见多了,在家乡自己就是民兵。平时啥事没有,农闲时民兵集训,每队抽三五人,小学校里睡通铺。夜里一声哨响,人们七手八脚穿衣服,乱哄哄在操场站队。训练立正稍息齐步走,鲠着脖子吆喝一二三四。运气好的轮到打靶,每人三发子弹,三点成一线,睁一眼闭一眼,一扣扳机,子弹飞的没影儿。
“哎呀,少爷你真是书生之见,不晓得张麻子权势薰天。”阿四拉着何大鼻子落荒而逃,“落到他手准没便宜,不死也得掉层皮,快快回家求老爷想办法吧!”
说的也是,何大鼻子没逢着,听父亲说他们年轻时正逢文革,那时候民兵想抓谁抓谁,想关谁就能关谁,尤其那批地富反坏右,瞧见民兵犹如老鼠遇见猫。
妈的张麻子,听阿四一说,何大鼻子有点胆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与瘦四胖三打架倒也罢了,赌客之间打架乃常有之事,可团练毕竟地方武装,个人没法与之抗衡。
何大鼻子催促阿四:“快走快走,不能在半路被团练截回去,捆绑着押送平安镇。先逃回家,回到何家大院便安全了,谅团练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又没打死人,大不了花点银子破财消灾。”
“站住!”张麻子的吆喝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