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记起何老爷吩咐,小心翼翼张望后院门口,小声劝阻:“少爷还是老实安分吧,免得老爷太太责备。”
“不怕。我们偷偷开溜,神鬼不知。就算察觉,我们早去远了。”
阿四不敢:“我不。老爷太太若知晓我带你去平安镇瞎逛,岂能轻饶。那个杏花也非容易欺瞒,她眼睛贼亮。再说我没银子,逛也白逛,看见心爱东西不能买,眼馋。”
何大鼻子拍拍褡裢:“我有银子,本少爷赏你银子。”
阿四耷拉下脑壳:“还是不敢。”
何大鼻子在阿四屁股上踢了一脚:“去,老子命你去你必须得去。不必顾忌老爷太太,他们若责罚你,有本少爷在前面为你担着。”
阿四无法,放下剪子跟何大鼻子出门。阿四问:“老爷太太出门不是乘船便是坐轿,天气炎热也坐滑竿,少爷你是乘船呀,还是坐滑竿,我替你传唤。”
何大鼻子问:“往日你去平安镇坐什么?”
阿四笑道:“我是何等样人,当然步行。老爷坐轿,我们在轿后跟着走;有时老爷去的地方稍远,我们也有骑马的。”
骑马!何大鼻子眼睛一亮。
何大鼻子没骑过马,却骑过牛。儿时家里有一头老牛,何大鼻子放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放牛。骑上牛背,将牛带至吃草地方,然后趴在草地上做作业,由着牛吃草。牛吃饱了草,天擦黑时将牛牵回家。
何大鼻子兴奋地吩咐:“骑马,那就骑马!”
阿四上下打量何大鼻子,不无担忧地建议:“少爷你受此惊吓,身体尚未复元,受不得太多颠簸,要不我套辆马车,少爷只管稳稳坐在车内?”
呶呶呶,何大鼻子一甩头否决。他还没骑过马呢,不止一次电视上观看骑马那种风驰电掣,纵横驰骋,那种痛快淋漓,英雄气概。有此机会,今天哪能不骑马呢!
牵马!何大鼻子吩咐。
何大鼻子骑牛熟手,先在牛肩处搭一脚,一使劲翻身骑上牛背。马有马鞍马蹬,何大鼻子一脚塞进马蹬,同样一使劲翻身上马,并无觉得多大困难。阿四虽然挑了一匹老实马,但生人一骑上马背,刚刚走几步,便一声长嘶,后蹄着地,前腿凌空,一转身将何大鼻子重重摔下马背。
咚一声响,何大鼻子屁股着地,摔个结结实实。
阿四原本拽着缰绳,准备为何大鼻子执缰引路,没料到何大鼻子被摔下马背,这一惊吓得不轻,连忙将何大鼻子扶起来。
阿四将气撒到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颤着嗓音劝告何大鼻子:“少爷我们不去了吧?”
“去,为何不去!”何大鼻子拍打身上灰土,吩咐,“阿四你先骑上去,我坐你后面,看这畜生还能否将老子摔下来。”
阿四无奈,只得爬上马背。何大鼻子翻身上马,坐于阿四身后。阿四手执缰绳,脚后跟轻磕马肚,马便迈着碎步笃笃前行。
何大鼻子嫌慢,一点没有骑马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催促阿四:“快点快点!”
何大鼻子春风得意,突然想起大牛。
大牛比他更不济,是名半文盲,居然能将广告牌上的超威电池读成超咸电池,还喜孜孜地问:“我将错别字指给厂家,会不会给我发奖金?”
可大牛与何大鼻子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如今这超咸电池在哪儿呢,自己当了何家少爷,他做了什么呢?
何大鼻子觉得人生难以预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阿四不知少爷为何叹气,拍马道:“以后若是少爷需要,或者想做什么事了,吩咐一声即可。”
何大鼻子笑道:“若是本少爷相中一位姑娘,也可拉进何家大院随便行事了?”
阿四尴尬道:“那恐怕不行。太祖爷爷有祖训:不可扰民,善待下人,行善积德,------还有什么阿四记不得了。”
祖训?何大鼻子笑问:“哪老爷是否恪守祖训呢?”
“这个阿四不得而知,不敢乱言。”
寄存了马,俩人相跟着进入平安镇,很多人认识阿四,也有阿四茶友,纷纷招呼。阿四翘着大拇指,向人们介绍:“这是我家少爷,何家大院的大少爷!”
听得是何家公子,人们脸上瞬时露出恭敬神色。何大鼻子何时享受过此种受人恭敬的滋味,心里十分受用。在J市,在凌湖大厦工地,没人正眼瞧他,郭书涵走过他身旁都是转过头,目不斜视。
经过三叉路口,店铺林立,小摊小贩排满二侧,何大鼻子感叹“原来大清朝的集镇同样热闹”。
一名算命先生拦住去路,注视片刻,向何大鼻子抱拳作揖:“此位公子高鼻隆中,定是有福之人,待老夫替公子算上一命可好?”
何大鼻子想如今不同以往,他是少爷,不妨听他胡吹些什么。正待坐下,阿四一把将他拉起,拖着便走。算命先生很是恼怒,扯住阿四,被阿四一掌推开。
何大鼻子挣脱阿四手,埋怨道:“算个命又如何了,图个新奇,寻个开心罢了,花不了几文小钱。”
阿四劝道:“那都是骗人把戏,说几句好话,骗你钱财罢了。算命先生天天在此摆摊,他若能算出别人命,为啥不算算自己何时发达,免得风里雨里摆摊赚几文小钱。”
何大鼻子不再理会阿四,顾自沿街寻去,经过一杂耍小摊,看着蹊跷,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杂耍人面前一小桌,桌上三小碗。他在桌上放三枚红色小球,分别用三个小碗盖住,二根手指往一小碗一指,口中念一声“去”,翻开小碗,一碗中有二枚小球,一碗中没有。如此循环往复,一忽儿三枚,一忽儿二枚,变化无穷,令人眼花缭乱。
扯蛋,何大鼻子兀自发笑。雕虫小技,每个景点仿古街都有。此杂耍名三仙进洞,完全靠手法敏捷,变化多端。
何大鼻子手痒痒,杂耍人再变化时,捋袖伸手,上前一手抓住他手一手按住小碗,叫道:“此处二枚,本少爷看得真真切切。”
杂耍人问:“看清楚了?”
何大鼻子肯定回答:“看清楚了。”
杂耍人说:“口说无凭,你敢下赌注吗?”
阿四扯住何大鼻子袖管拼命往外拉:“少爷此乃变戏法,你千万不可上当。”
何大鼻子嫌阿四烦,恼了,踹了他一脚,喝道:“滚开!”
何大鼻子掏出一两散银,啪地拍到桌上。杂耍人笑笑,揭开小碗,碗底空无一物。何大鼻子傻眼了,明明看见二枚小球躺在碗底,如何一眨眼不翼而飞了呢。杂耍人双袖高卷,裸露双臂,断无藏匿之处,桌碗也无破绽,与常物一般无二。
何大鼻子挠着头皮说:“三仙进洞,我明明看见有二枚小球的嘛。”
杂耍人说:“公子看花眼了。我这玩艺就是要对方眼快,公子还敢再下注吗?”
杂耍人刺激何大鼻子:“公子不敢再下注了吧,怕贻笑大方了吧?”
“有何不敢!”何大鼻子准备再掏银子,定要赌个输赢,阿四真急了,拦腰抱住何大鼻子将他拖出人圈。
阿四埋怨道:“少爷真是少见多怪,一两银子便如此被他骗了去。你如此玩下去,不消半天,十两也没了。”
何大鼻子分辩道:“我明明看见二枚小球。”
“他手脚快到你无法看清。”阿四心疼得眼泪汪汪,“一两银子呵,我阿四喝一个月早茶,也花不了一两银子呵!”
何大鼻子笑笑,拍拍阿四肩膀,大大咧咧说:“你不是说何家三辈子吃用不尽吗,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两银子吗,值得嘟嘟嚷嚷,唉声叹气吗。”
阿四还是噘着嘴埋怨:“少爷你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大米,能买多少大饼油条,能买多少酱黄瓜呀!”
“啊呸,狗屁酱黄瓜!”何大鼻子怒道,“那是老子的银子,你心疼个屁。你是否眼馋老子输了银子却不给你赏钱,老子现在给你!”
何大鼻子将一块散银扔进阿四怀里,阿四象被火苗烫了一下,嚎地跳起来,将银子扔还给何大鼻子。阿四嚷:“我不要,我即使穷死也不能骗少爷银子,骗了少爷银子我还有何面目见老爷太太。我穷得喝不起早茶了,跪到老爷太太跟前求几个赏钱!”
“那你嘟嚷个屁!”何大鼻子踢了阿四一脚。
俩人嘟嘟嚷嚷,拉拉扯扯沿街玩耍,转过一处拐弯,何大鼻子猛地撞到一人身上,正待发作,定睛一看是位妙龄女子,不由转怒为喜,嘻嘻笑了。
那女子虽无郭书涵般高挑性感,倒也唇红齿白,十分俊俏,加之表情羞涩,显得十分妩媚。二条粗黑长辫垂至微微隆起胸前,有几分小家碧玉相,更具大家闺秀气质。何大鼻子猜不透她身份,只是盯住她粉脸儿瞅。
那女子双眸并不敢直视何大鼻子,只是迅速扫了一眼,避让一旁。
何大鼻子觉得不能与大牛一起时那般瞎胡闹了,少爷应有少爷气派和涵养,于是微微一躬,抱拳施礼:“冒犯姑娘了,请姑娘勿要责怪。”
女子哧地一笑,连忙一手捂嘴,同样向何大鼻子微微一躬,扭身匆匆忙忙逃去,一路花枝摇曳,体态婀娜。
何大鼻子看得呆了,觉得那姑娘可爱极了。阿四伸手在何大鼻子眼前摇晃,呼唤:“少爷,少爷,当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何大鼻子问:“阿四,她是谁家姑娘?”
阿四摇头,说:“不知道。”
何大鼻子推阿四离开,喝道:“还不快随后跟踪,她进了谁家门便是谁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