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鼻子带人冲上二楼,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大叫一声:“如玉,我来救你了!”抢进房中,一把揽着如玉小姐。
如玉小姐一见何大鼻子,身子软了下来,伏在何大鼻子怀中呜呜咽咽痛哭流涕。
何大鼻子与如玉小姐终成眷属,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婚事。
新婚之夜,何大鼻子搂住如玉小姐信誓旦旦:“我一定奋发图强,出人头地,一定为何家争光添彩,光宗耀祖,保证你过上幸福生活!”
如玉小姐平心静气道:“何必一定出人头地,放着如此宏大家业,吃穿不愁,使奴唤婢,我们太太平平过日子岂不更好。”
从此以后,何大鼻子收敛锋芒,真像一匹戴了笼头的野马,变得温存乖巧。他足不出户,整日与如玉小姐花前月下。即便出门,绝不惹事生非,只是去平安镇孙家走走,或者陪如玉小姐购买一些女孩喜欢衣饰物件,那把惹事生非的枪被他扔到了抽屉旮旯里。
云香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美滋滋对何老爷说:“我家少爷算是服人管了,野性逐渐收敛,虽然学业无望,总算步入正途。过个一年半载,如玉产下一男半女,何家大院必定兴旺发达起来。”
何老爷颇有同感,附和道:“是呵,何家大院有二十年无婴儿啼哭声了。”
果然不孚众望,数月后如玉小姐竟然怀酸作呕,暗结珠胎,十月怀胎产下一女。虽是女儿,终乃何家千金,何孙二家喜不自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自不必说。
云香太太对何老爷说:“头胎女儿,二胎必是男孩。此乃花生,男孩女孩轮流。如玉一定能为何家多产几名男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玉小姐自产下女儿后,渐渐茶饭不思,周身疲乏,有几次好端端行走在何家大院平坦砖地上,身子一歪突然跌倒在地,吓得一旁丫头脸色煞白。
杏花禀报老爷太太,何老爷推测:“兴许产后虚弱,调养几日便会强健。”
云香太太问如玉:“你这是怎么了?身子疲乏卧床静养,不必劳累,我与老爷还指望着你抱孙子呢!”
“不妨事,幸亏丫头扶的及时,并无大碍。”如玉说,“也不知为何,身子困倦,尤其二腿软弱无力,犹如踩在棉花垛上。膝盖一弯便倒了下去。”
云香太太上下打量如玉,叮嘱:“千万别落下什么病,小心为好,要紧瞧大夫抓药吧。”
如玉笑道:“不是正在服药调理吗。”
孙老板孙夫人听得如玉跌倒,心里埋怨何家照顾不周。如玉为何家传宗接代,莫不是嫌她头胎女儿,轻慢了她。孙老板孙夫人请了一位大夫为如玉诊脉,大夫搭着如玉腕脉,理着稀疏胡须说:“不妨事不妨事,少奶奶产后虚弱,待调养恢复后便高枕无忧了。”
“你看看,我说的八九不离十吧。”何老爷自信地说。
云香太太依然不放心,叮嘱大夫:“先生你可诊仔细了,不可马虎,诊费自然不会少你。”
“待我开方,少奶奶恢复后,太太自然无话可说。”
然而大夫的药方并未奏效,如玉小姐跌倒次数未改反增,有时好端端丫头扶着走路,突然膝盖一软蹲了下去。至此,如玉小姐自知是病,绝非产后虚弱。产后数月,哪里还有什么虚弱。谓何大鼻子道:“四肢无力,眼睛都睁不开。清晨略好,下午逐渐沉重。”
这可急坏了何孙二府,急急延医请药,平安镇通往何家大院的大道上,每日有二三位大夫往返。孙老板天天派人探望,及时向他禀报如玉小姐病况。如有名医,不惜重金请至何家大院为如玉小姐诊脉。
夜晚躺在在床上,何大鼻子褪下如玉衣裙,细细观察她双腿,并无异样,依然那么修长圆润,洁白如玉。摸之有触觉,掐之有痛觉,就是使不上力,不听使唤。何大鼻子为之按摩,一连数日,全无用处。
一群大夫轮番诊治,有人曰风寒风湿,有人推断邪气入侵,终无定论,也未奏效。气得何大鼻子大骂:“一群废物,骗人钱财!”
如玉小姐渐渐卧床不起,何大鼻子记起大牛一位表嫂仿佛也是此病,初起四肢无力,抬臂梳头无法自理,严重时眼不能睁。病名似乎为重症肌无力,一度曾用蛇毒治疗,终究无效,拖了数年一命乌呼。
医院都无法治疗,一群废物大夫能有何法。
何大鼻子忧心如焚。
药石无效,如玉小姐病势日渐沉重,好端端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竟然瘦成皮包骨头,恰似一堆干柴禾。
孙老板孙夫人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孙夫人有气无处出,指责何家没有尽心尽力,批评何大鼻子不够爱惜:“年纪轻轻平白无故怎能得病,分明何家给她气受。郁积于心,扩散至腿,故而行不能步!”
孙老板摇首,情知夫人有气无处出,劝道:“这与何家无关,病来如山倒,他们已是尽了力的。”
“事至如今你还帮他们说话!”孙夫人怒道,“即便与何家无关,也与他家祖屋有关。什么名门望族,诗书之家,何家大院乃百年老宅,阴气太重,那屋里定有鬼魅邪气。我家如玉年轻身嫩,如何受得了这重重邪气。我可怜的女儿呵!”
孙夫人号啕大哭。孙老板一筹莫展,劝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玉命悬一线,一旦撒手西去,你我膝下无子,身后无人,暮年无人侍奉,诺大家产无人承继,如之奈何!”
“你是怪我没生养儿子?”孙夫人抬起泪眼,仰视着孙老板道,“是我对不起孙家。如果如玉在,指望她多多生养,孙家也许能继承一个,如今连念想也没有了!”
孙老板捻着胡须思忖半天,对孙夫人道:“所以我有意把如玉与外孙女接回孙府调养。一者接回身旁调养放心,日日可以见面;二则一旦如玉不治,我们还有外孙女可养,一女半男,将来有可能招赘入婿,诺大家业也有继承之人。”
孙夫人叫道:“对,女儿是我们的,外孙女也是我们的。何家小子还可再娶,自然不缺子嗣!如玉如果不在了,何家纵然有一百个子孙,与我们孙家也没一毛钱关系了。”
主意已定,孙老板面见何老爷和云香太太,说:“如玉病势沉重,不是短期能够康复,何家大院离平安镇较远,延医请药多有不便。我与夫人再三商量,不如将她接回孙家,精心调理。换个环境,又是如玉婚前熟悉之地,也许能有起色。待她病情缓解,身体恢复后再送回何家,不知二位亲家意下如何?”
何老爷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他心里本来对如玉很有成见,后悔之意显现,认为她乃不祥之人。如今孙老板提出接回孙家,何乐而不为。只是孙女尚在襁褓,何老爷说:“孩子尚幼,实在不忍心她们母子分离呵!”
孙老板连忙接口:“自然母子一同接回。我们一定精心喂养,这个亲家大可放心。”
何老爷犹豫道:“可她毕竟乃何家血脉,寄养到外公家于心不忍,传出去也不好听。”
“如玉病成如此模样,谅外人不能说三道四。”孙老板心想现在你们心疼孙女,待何大鼻子再娶生下儿子,你们早不在乎孙女了。
孙老板说,“知道亲家心疼孙女,这不是出于无奈吗。孩子离不开母亲,如玉若见不到孩子,只怕更是难以康复。”
“说的也是,事实如此。”何老爷见孙老板心意已决,不便阻拦,颌首同意母女同行。
孙老板又叮嘱何大鼻子:“如玉是你太太,我今接回,你须随时前来探望。你多陪她一刻,她便多一刻安慰。我已为你们准备妥房子使女,你得空便来。”
孙老板调来船只,将如玉母女接回孙家。
云香太太刚刚抱上孙女,忽然一下又没了,不禁抱怨何老爷:“你答应得太过爽快,如玉去便去了,孩子可是何家孙女,留在何家扶养才是正理。”
“你看那孙老板,他是早有预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再说如玉离了孩子,确实难以康复,只怕死不瞑目。”何老爷宽慰云香太太,“要紧的并非孙女,要紧的是赶紧给少爷物色人再娶,待生下三五个孙子,孙女还有那么重要吗?”
何大鼻子隔三岔五探望如玉小姐,病榻前一坐半天,二人相对流泪无言以对。如玉已无他望,庆幸何大鼻子还算有情,对何大鼻子说:“我是指望不上了,少爷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日,应该早早另娶,免得耽误何家传宗接代大事。”
何大鼻子欲开口,如玉摇手阻止,又说:“爹爹心事如玉心知肚明,望你念我们夫妻一场,答应我一桩事。你若答应,妾在九泉之下感恩于你,孙家也会感恩于你。”
何大鼻子握着如玉瘦骨棱峋的手,含泪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答应。”
如玉恳求:“你再娶后一定子孙满堂,何家必定兴旺发达,到那时,我生此女送给孙家吧。孙家得此一女,香火传承,是你恩德,也不枉我来世上走这一遭,不枉爹娘疼我一场。”
如玉泪流满面,何大鼻子喉头哽咽,正待开口,门外传来阿四吵嚷之声。
阿四欲强行闯进房间,嚷嚷着:“我要见少爷,我要见少爷!”
丫头门外阻拦:“小姐房间是你随便闯的吗!小姐卧病在床,衣衫单薄,你一男丁无礼之极!”
何大鼻子听得,仰首喝问:“不可蛮横无礼,阿四何事?”
阿四跪倒在地,号啕大哭:“少爷大事不好,老爷被段二害了!”
何大鼻子吃了一惊:“什么叫老爷被段二害了?”
阿四哭着说:“老爷被段二杀死了,太太命你即刻回府,家里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