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到了辛庄镇,担着挑子,习惯性吆呼起来,后面很快围了一群孩子。辛庄镇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有好几千户人家,有钱的人家很多,不少人家亲戚朋友在外做大官和生意。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些有钱人为了看家护院,都买了些枪,养了一些打手。
有钱人多,出手也大方,郝亚强每次到这生意都会好许多,但也时刻谨慎,怕碰到一些恶人。临出门前,父亲反复叮嘱他,到了辛庄镇要见机行事,看到痞子恶霸就抓紧躲远一点,即使走不了吃点亏,也不能与人家发生冲突,一不留意就会吃大亏。
他担着挑子走至村中心,然后找个空地把货郎挑子放了下来。不一会,围上不少小孩和媳妇婆娘,大家叽叽喳喳竞相询问着价格,伸着头看看有什么东西,但真正买东西的没几个。他看到没有什么生意能做,准备担起挑子要走。
“等等,小伙子,都卖的什么东西?”突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走到了过来。她扭着小腰过来,用粉嫩的小手扒着货郎挑子往里看。
郝亚强一看就象是有钱人,感到来了大生意了,赶紧一一介绍。这个女人好象完不在意郝亚强的介绍,她在一直盯着郝亚强在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么帅的小伙子,此人虽然穿着一般,但高高大大的,眉宇之间显示出一种英气,心里暗暗称奇,小伙子长得这么英俊,神情稍稍愣住了。
“看谁呢,被迷住了吗。”一个满脸横肉、身上斜挎着盒子枪的中年男人拨开围观人群,走到货郎挑子前面,人们回头一看,都象避开瘟神似的急忙向旁边闪开。
“二爷,你来了。”这女人转身娇滴滴道,跟在这个叫二爷的人后面,原来这个女人是二爷的姨太太。
“小子卖什么东西,我看看,我们这钱都被你赚完了。”那个叫二爷的咧着大嘴讥笑道,露出满口不齐的黄牙,一脸的凶相。说完他上下打看了郝亚强几眼,这小子胆子真大,在这地盘卖东西也没有打个招呼。加上自己的姨太太对这个家伙还有点颀赏,他很不高兴,要好好戏弄他一番。
“没有什么,都是些日用杂货,二爷。”郝亚强想起父亲临行前的交待,点头恭维道,生怕得罪了他,说完,他放下货郎挑子,从内心上他并不惧怕这类人,这些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点权势吗。
二爷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看放日用品那头挑子,伸手从里面拿了面小镜子,晃了晃了脑袋,眨巴眨巴眼对着自己照了照,又从挑子里拿了一包烟,他把两件东西往口袋里一装,手往身后一背,迈着大步就走。
“钱呢,二爷。”郝亚强急忙追上前,在后面轻轻拉扯二爷的衣服问道。
“去年给过了!”二爷转过身,说完冷笑道,眼睛轻蔑地瞪着他,心想小子胆子不小,还敢问我要钱。
郝亚强明白了对方想耍无赖,他顿时怒火中烧,但是还是稍稍克制自己,又轻拉着二爷的袖子,故意低声恳求道:“二爷,小本生意赔不起。”
“去你妈的。”二爷有点不耐烦,一甩袖子挣脱郝亚强的手,这个小年轻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在这还没有人敢这样呢,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顺势往郝亚强脸上打了一巴掌,马上又从背挎的枪套里掏出手枪,用枪口指着郝亚强的头,恶狠狠地说:“我看你象X党,信不信我嘣了你。”
二爷往周围看了看,不少人在看着自己,这个年轻人竟敢问自己要钱,胆子也太大,这不是让自己有失颜面吗。想到这,他感觉不是很解气,又上去一脚把货郎挑子踢翻,嘴里骂骂咧咧道:“妈拉个巴子,在这儿还没有敢给老子罗嗦的。”
那个年轻的姨太太吓了一跳,忙上前劝道:“二爷,他是年轻人,你别给他一般见识。”
“妈的,你护着他吗,你是不是想找野男人?”说完,他用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姨太太。那个姨太太赶紧捂着嘴躲在一边,不敢再吭声。
郝亚强一时愣住了,今天还真正碰到耍无赖的人了。他一只手捂着发烫的脸,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双目圆睁,怒火中烧,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作为男人被人打了脸,简单是奇耻大辱,他心里的愤怒犹如快要决堤的洪水,不停地拍打岸堤,就快要猛烈地暴发。不甘受辱的强大冲击力,使他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神情淡默,放下捂着脸的手,慢慢地拿起扁担,这个扁担是他费尽心思特制的,下面暗藏机关,他用力拉了一下特制板机,这是一个上足劲的弩,现在只要稍稍用力一按,里面的一个锋利的弩箭就会弹出去,足以要了辛老二的性命。
二爷看看郝亚强愤怒的样子,毫不在意,越发嚣张,他用手中的枪指着郝亚强的胸口,继续戏谑道:“哈哈,小子,怎么不服气!”
此时空气似乎顿时凝住了,周围的人看到这都不敢吭声,眼看郝亚强就要抑制不住自己,冲突一触即发。这时,突然人群中一个穿着长袍、背稍点驼、戴着一付眼镜的中年人看出了势头,他急忙走上前,冲着郝亚强脸色一本,装模作样地训斥道:“年轻人,这是辛二爷,别不识相。”
郝亚强扭头一看,是远近有名的教书先生杨爱东。杨爱东说话的同时,暗暗递一个眼神给郝亚强,示意这种人没有必要与他纠缠。杨爱东平时乐善好施,非常受人尊重。郝亚强看懂了那眼镜片后的眼神,知道这是为自己好,是来和事和打圆场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下,此时耳边不停地想起父亲:“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叮嘱声。他咬咬牙忍一忍,把怒气往肚子咽了咽,满心委屈地转过身子,弯下腰准备收拾被踢翻的筐。
杨爱东扶了扶眼镜,回过头又劝二爷说:“二爷,他是年轻人,不太懂事,不知道不怪,你就不要计较了。”
二爷自知理亏,现又有台阶下,只好作罢,嘴里嘟哝地又骂几句,然后把枪放回枪套,往背后一甩,哼着小曲,拉着自己年轻的姨太太,晃悠悠地走了。
望着这个无赖远处的背影,郝亚强两眼充满了怒火,两手紧攥着,从小他就练过武,打起架来五六个人难以靠得上身,而且出手特快,还掌握一手飞镖的技术。长这么大,在十里八乡的还没有吃过谁的亏、受过谁的气。要不是人生地不熟,加上有人出来和事,非追上去把他打个稀八烂,或者让他到阎王爷那去报到。
“这是辛庄镇有名的辛老二,家里有几条枪,养了一群打手,仗势欺人。”杨爱东帮他扶起挑子,看到郝亚强愤愤不平的样子,忙上前劝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伙子赶快走吧!”
“谢谢,杨老师!”郝亚强低头说了声,整了整衣服,担起挑子就往家里赶。他憋了一肚火,发誓一定要报这个仇。
这是郝亚强记事以来受到的最大耻辱,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低头,象奴仆一样任人宰割,自己难道还是男人吗,他最鄙视的人就是韩信,容人跨下之辱,而现在自己恰恰就做了一次韩信。他越想越感觉丢人,回家的路上低着头,走得飞快,生怕见到熟人,以致都来不及把货郎挑子放下歇歇,他想早点回到家。
回到家,天已黑了,他气喘吁吁地把货挑子往院子里一放,也不给家人打个召呼,心里十分憋屈,一声不吭走到卧室,蒙头便睡。
父亲看到这个样子,感觉奇怪,平时儿子回到家,先是练一回拳脚。这回倒头就睡,看来在外面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了,手持着旱烟斗,便来到孩子的床前问问情况。问了几句,郝亚强就是不说,父亲正要起身离去。
郝亚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两眼直直的看着前面,带着怒火道:“爹,我去当兵吧,我一定杀了辛庄镇那个狗日的辛老二”。
父亲一听就明白了,辛老二是辛庄镇远近闻名的恶霸,也怪自己没有交待,这孩子肯定是吃了辛老二的亏,接着郝亚强讲述在辛庄镇受辱被欺侮的前后经过。父亲听了不仅是生气,而更多的是担心,他对自己的孩子比较了解,从小脾气就比较犟,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这样的事他是很难容忍的,今天还好,没有和辛老二发生直接冲突,如果面对面争执起来,后果真不敢想象。
本来想让亚强当卖货郎,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混口饭吃,过个安稳平静日子,看来这条道路不行了,你不找事,人家找事,老百姓日子很难过的。就郝亚强这个脾气性格以后难保不会再吃亏。想到这他把旱烟斗往鞋上磕了磕,唉叹了一声,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说。”然后转身走了。
“这孩子,看来干卖货郎不行了。”父亲叹口气道,他半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嘴里连续不停地抽着烟斗,看着漫漫向上盘绕的烟雾,心中在发愁着。
“这兵荒马乱的,老百姓家的孩子除了种地、做点小生意还能干什么?”郝亚强母亲接过话题,用手扇了扇满屋子的烟,被烟熏得不停地咳嗽,作为女人希望子女过的是安稳生活。
“让孩子去当兵,说不定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咱们家也有个依靠。”父亲有些新想法,他把烟斗往墙壁上敲了敲,然后放在一边,半闭着眼在深思。从内心上讲,他也不想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好办法来改变受人欺压的前途命运呢?
“那怎么行,外面天天在打仗,万一孩子有个闪失怎么办?”母亲很是担忧。
“你以为在家就没事了,老百姓在哪都不安全,也许出去能闯出个名堂呢?”
“老百姓家的孩子就得认命。”
“认命,就你知道认命,天天在家求神拜佛的,难道老百姓就啥事也不能干,哈事也不能想,受人欺负一辈子?”
母亲一时噎住没有话说,不再吭声,现在这个世道,穷人家的孩子也只有走当兵这条道才能有点出息。在家里当个卖货郎和种地是一样,一辈子受人家欺负。
第二天,父亲找到了邻居,听说他有个什么亲戚在保定一个陆军官校里当个不小的头目。他拎了些点心,敲了敲门来到邻居家,把来意说明,都是乡里乡亲的,邻居也很乐意帮忙,当即拿笔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的亲戚——妻子的表叔在军队里给郝亚强谋个官差,孩子以后也许能够有个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