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清晰的记得那一年,突然,后门被推开,一个朝气的男声从推开门的瞬间飘进来,连同带进来的一阵风,卷起路妈的一股红烧肉的香味,让她起了一嘴口水。
“在做什么好吃,我顺着味儿就过来了。”后门进来的少年正脸有些逆光,路小漫远远的没有看的真切,只见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着一袭白衣,就这样顺着馋涎的香味飘进了她的视线里,等走进了,少年一米七八的高个儿,身姿挺拔,挺拔的鼻梁,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眼眸。等视线交接的一刹那,路小漫慌乱的低下了头,手指慌乱的去摸桌上凌乱的纸屑。
“就数你的鼻子最灵了。”路妈宠溺的笑看着男孩,一边说,一边还不停的翻炒着锅里的滚热美味。
路小漫很是好奇,这个人是谁?可她又不敢正眼抬头去看,小女孩心里的害羞和窘迫使得她坐着有些不适。她就假装自己还是在专心剪纸,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厨房方向。她想他应该是会走过来和她打招呼的吧。
男孩显然也是看见了她,却迟迟没有向路小漫预计的那般移动脚步前来与她打罩面,他就站在路妈的灶具旁,看着路妈熟练的翻煮、勾芡、洒葱花。
当路妈装完盘,准备端出来时,他竟一个转身,又从后门走了。
“你在家吃了再走啊。”路妈把头探出厨房的窗户朝男孩喊道。
“不啦,家里做好饭了。”男孩的声音消失在后院里。
怀着满满的狐疑,路小漫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接下来的几天,一到晚饭时光,后门总会径直走进一个男孩,站在厨房的灶具旁,看着路妈精心准备的各种菜色,却又不留下一起吃饭,在路家快要晚膳前径直离开。
路小漫也很是奇怪,为何家里的后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即使不是开着,也是掩着并不上锁。带着这份疑惑,路小漫开始习惯的张望这个准点,这个神秘的男孩总会穿过种着茉莉的小花坛,逆光而来。
初二的暑假补习班的课枯燥又乏味,特别是下午的课程,路小漫几次都想睡过去,她强忍着打架的眼皮,对她来说,好似折磨。好想躺在松软的床上,睡个午觉,起来再喝一碗冰凉凉的绿豆汤。真是舒爽极了。
“哎,看来,是没法再回去做那个自由自在的路小漫了。”路小漫叹息一声,一头埋进了数学的题海里。她嗅着书本的墨香味,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书是好东西啊!可脑袋是浆糊啊!”
补习课回家的路上,路小漫还不停的嘀咕。走到半路,她看见方韦怡姐妹两抱着个救生圈,汲着拖鞋慢悠悠从她眼前晃过。
“你两这是要去哪里?”
“去游泳啊,后边那有个小水湖。”方韦怡说完,正欲拔腿要走。
“哎..哎..”路小漫忙拦住她两,“别忙着走,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路小漫忙不迭的跑回家,把书本往桌上一扔,脱下运动鞋,换了双拖鞋,就准备溜出门。谁知,被来家找她玩的小堂妹给逮着了。
“姐姐,你去哪里?”
“哎呀,这下咋办?被小不点看见了。”路小漫在心里想,怎么能说的圆又不被揭穿呢?
“额...”“没去哪里啊,我就东西落在刚才的地方了,我再去找找。”
“我陪你去找。”路小延不肯,她看姐姐的样子就像早些时候出去玩不带她的样子。她拽住路小漫的衣服,不放她一个人走。
“真是没法子。”路小漫真是觉得头疼,你说,多这么一个跟屁虫,跟屁虫也算了。还问东问西,还要打小报告。想想就觉得麻烦。
路小漫试着挣脱了几次,发现都不行。
“行行行,带着你好吧。”
“你倒是放手啊。”路小漫看见路小延这个小不点还拉着她的衣角,真正是想笑。
“我又不会飞,真是!”
“不行!我就要拉着你!”“不然你一会儿准把我给落下。”看着小不点那坚定的表情,路小漫也是没撤了。两个人就一个跑一个拉着衣角,跑到刚才跟方韦怡碰见的地方,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真是不讲信用!说好这里等我的。”路小漫奴了奴嘴,还真是看不上方家姐妹两。
“是在说谁不讲信用呢?”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大男孩的声音。路小漫吓了一大跳。
“哥哥,姐姐说我们也去游泳,你要不要去?”路小延肉嘟嘟卖萌的问道。
许易笙看了看姐妹俩。“你们两个是要去哪里游泳?”
“要去..”还没等小延话说出口,小漫使劲捅了捅小延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说。然后牵着妹妹的手,慌忙的退回了家。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啊,午后的眼光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去玩玩水是多么好的事情。
“不告诉我是吧,我就不能自己找么。”路小漫想来想去有些不甘心,她在心里盘算着,既然说就在这后头。应当不会很远。她拉着路小延,两个人摸索起方韦怡嘴里说的小湖的方向。偷偷摸摸的避开所有可能被扫到的耳目,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还真幸运,真被她两给找着了。
一个椭圆形的小湖,大约半个操场那么大,好多小孩在里面游泳,岸上一大片不知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金银花藤蔓,正恣意的开放着金色的、银色的花朵。小漫知道,这个金银花是属于凉性的草药,花朵晒干后可以用来泡茶,明目又能下火。
“等游完泳,再摘一点花儿回去晒晒。”路小漫想着。姐妹两人站在湖边上,看见嬉戏的少年们在湖水里打闹,阳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排起的水花溅落回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水晕,看着甚是凉爽。
小漫看见方韦怡也在水里,脖子上套着个救生圈,她家的的小丫站在岸边,她看了看身边的小延,说:
“你站在这儿别动,知道么?”
“为什么?”
“哪那么多为什么啊?你看,小丫也站在那,你去跟她站一块儿。别动就行了。”
说完,她走到石台阶边,伸出脚摊了摊水温,恩,不凉,太阳晒过的湖水,暖暖的。她试着走了一格台阶,挺好挺好。
她探着水温,往下一格台阶,停顿一会儿,感受一下水温,再往下一格台阶,又停顿了一会儿,感受一下水温,越往下,越觉得水温比上一格凉,这丝丝凉意沁入腿部肌肤传到身体的各处细胞。迈到第六格台阶的时候,水的高度已经在路小漫的胸口了。
“姐姐,你别往下了。危险!”路小延在岸边喊。
路小漫回头朝妹妹做了个鬼脸,正转头的那会儿,她的这个方向突然激起一股水花,脚底下的拖鞋一滑,路小漫就直楞楞的朝水里栽去。
“咕噜噜...咕噜噜...”连续灌了好几口水。路小漫挣扎着想把头探出水面喊叫。
“咕噜噜...咕噜噜...”一准备开口,水就往嘴里灌。
“姐姐!姐姐!”路小延在岸上使劲的喊。
连续被灌满水的路小漫,拼命的蹬哒,可是越使劲,却好像是死神拉着她越往下沉。她想把手臂伸出水面,可试了两次都不成功。
周边继续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水流,那是在水里嬉闹的男孩们在比拼技艺。水流绕着路小漫的周身,一点一点拉着她往下沉。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路小漫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遇到大麻烦了。很有可能就要葬身在此了,自己不识水性的,只是想踩在石阶上凉爽凉爽的。肯定是扭头的那会儿用力猛了,加上塑料拖鞋本身不是很防滑,水的张力那么大,他们在水里玩的那么起劲的水流带她下来的。
“我要死了么?怎么办?”
路小漫从一开始的慌乱扑腾,慢慢的冷静下来了。“死了就死了吧,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她想,她张开眼睛,闭上嘴巴,看见一小串细细的泡泡从她鼻腔一直上升到水面,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了。她试试伸腿去触碰湖底,但却不能真的碰见湖底,她知道这个小湖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肯定很深,不然不会有那么强大的水流。她试着一动也不动,人竟奇迹般的轻浮起来。
她在想是不是死神决定要放过她一码,想到此处,心里反而轻松了。她就这样憋着气,轻轻的浮着。突然又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水流,路小漫感觉自己被谁推了一把,她用力去抓住湖里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却抓到一把泥。随着那一股水流,路小漫又用刚才生死关头摸索到的闭气不动的方法,再抓了一把,竟抓到了一把草。她使劲的拉住那把草,借助着水的浮力。把自己的身体靠住了岸。她一点一点的抓着水草,慢慢的移动着身子靠近刚才石阶的位置,终于踩住了冰凉的石阶。她借力爬上了岸。
“姐姐,姐姐!”路小延哭红着双眼,晃动着她的胳膊。她感到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丝力气。全身湿漉漉的,双眼空洞无神。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游离了一般,除了在哭的路小延,其他的所有人都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她怔怔的望着湖面。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傻呆呆的过了好久,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晒干。慢慢的站起来。赤脚往回走去。路小延跟在她的身后,拉着她的衣角。
快到家的路小漫在屋边停顿了一顿,她看了看自己这番狼狈的样子,不知道父亲母亲看见了会怎么样,更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刚才自己差点淹死在那个小湖里又会是什么样子。她看了看自己赤脚的脚背上沾满着泥沙和污垢。这一路走来,踩着小细砂石,她丝毫感觉不到痛楚,兴是那一落水造成的一片空白让她无心感受这一刻的身体痛楚。
大门敞开着,意味着有人在家。路小漫希望自己不要被家人撞见,她走进门就想迅速往房里溜。母亲却刚好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她看了一眼路小漫,竟一个字也没问。
路小漫回到房间,关上门,她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干的,此时此刻,她不敢洗澡,强行被灌入的水还在她的身体里晃荡。她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了头发。手指甲里还留着刚才奋力抓过的泥,嵌的很深。
她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西下的阳光透过玻璃纱窗照在她的浅木色桌板上。她就这样愣愣的、愣愣的坐到了晚饭前。一动也没有动。
几日以后,路妈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女儿落水的消息。这个口口相传的落水事件,还是传到了路家父母的耳朵里。好在,时过境迁,除了路小漫还清晰的记得到底自己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已然不是那么的在意了。在他们议论的你家闺女真是命大的当下,路小漫才听说是有个人在后背推了她一下,自然她也心存感恩。会是他么?路小漫一直在心里疑惑这个答案。却不敢去深究如果是他,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自此翻落水事件以后,路妈经常意犹未尽的看着路小漫,路小漫凝视着母亲的眼神,似乎读出了她未曾表达的深意。自此,路小漫突然听话上进了。该去上的补习课,一节不落,即使是没有课的午后,也是安静在家午睡,睡醒,就坐在与隔壁屋的通廊处乘沨凉。有时候劈一个大西瓜,跟小延一人半个,用大勺子挖着吃,有时候,一人一盆葡萄。一边吐皮儿一边吃,炎热的暑假就这样,在通廊的石凳上,晃晃悠悠的过完了。
时光过的匆忙,这整一个暑假,许易笙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路小漫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新的一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路小漫在屋里做作业,她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从后门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竖起耳朵听他和父亲在说话。隐约知道了这个暑假他去到外面学习了两个月的事情。似乎是再一年时间就要高考了。隐约还听到父亲说,我家小漫上初中后,特别是数学成绩不是特别理想,有时间指点指点她。
她有一句没一句,听得并不是非常真切。听见他应承了父亲的提议说没问题。
“他要教我功课?”路小漫吐了吐舌头。“人家都要高考了,那有那么多闲工夫。”她在心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一天,路爸和路妈都没在家,路小漫一个人坐在餐厅的大桌子上写作业,后门突然“嗯”的一声被打开。吓了路小漫一大跳。推门而入的人一看,家里没有大人,手握着门锁探着大半个身子问:
“你老爸老妈呢?”
这是第一次,他跟她的直接对话,他用的竟像是大人的口气,路小漫突然就有些不受用。
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又俯首做她的题。
“不在。”轻悠悠的抛出一句。既是询父母的,她也不算是怠慢。
本以为他这就转身会离开,没想他竟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弄的她好慌乱的,她看了一下自己笔下的题,正解的云里雾里。不由自主的就紧张了起来。一方面,解题解的很没有底气,另一方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这方面的弱项,她随手抓了一本她觉得比较理想的功课放在最上面,想掩盖一下自己的窘迫。
他走到她的桌前,看见桌上摊的作业课本,径直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阅,俨然一个家庭教师的模样。路小漫捏笔的动作不由的夹紧了几分。等翻阅完她的作业本,他顺眉看了看她手下的习题。
“这个不会做?”
“。。。。”路小漫并未吭声。
看着她不吭声的样子,他在一张草稿纸上给她列了一个公式,再列了一下解题思路。却没有写出后几步的计算答案和最终结果。路小漫依着他的法子,果然解开了。她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
他却不解风情的不笑纳这个略表感激的微笑。剑眉紧锁的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
“这个又不算是什么难题,动动脑筋。”说完,就走了。奇怪的是,这次竟从前门院子里离去。
看着他走出自家的院子,径直朝大路走去,一直消失在大路的转角处,身影在树影里穿梭着前行,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路两边的树影里,才回过神来。
“什么嘛。。”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时不时会过来指导一下路小漫的功课,路小漫发现自己的脑袋瓜,时而听得进去,时而听不进去。他温而不燥,来去都像一阵风,路小漫琢磨不透哪一会儿他就出现了,哪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他就这样在她的生活里来若即若离的活跃了一整个春夏秋冬。路小漫不知不觉的开始在无人处回首张望,开始在目光触及时躲闪。她觉得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