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始终如一，就像湮灭的人性，无法惩戒的罪恶，在人世间畅通无阻。此刻在白羽面前的两人卧倒在地，挣扎着就像深渊中的魔鬼。如果世间有神的话，那么眼下就像遭到了天谴的两个恶人只有一口气地瘫倒在白羽面前，对他们来说，白羽就是那个能掌控他们生死的神明。
终于在这场不可能的艰难战斗中胜出，自得么？庆幸么？都没有。白羽只觉得生死刹那间的恍惚，转而流逝的时间是那么难以置信的漫长。如果没有白衣老者的符纸，没有白色小石的神奇，没有生死一刹那间少女的突然到来，那么现在的白羽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难以想象。劫后余生的后劲终于随着胸口那真实的剧痛传遍全身，如潮水般的疲惫和失血过多的昏厥感让白羽身躯摇晃。
白羽重新看向少女，发现少女的目光却已不再看他。借着那微弱的灯光，少女走向的那个方向，胖子罗蒙躺倒的地方。
她要做什么？
少女逐渐走进那个一直以来令她恐惧，如同噩梦般的存在。起初有些迟疑害怕，逐渐地听着胖子罗蒙艰难而无力的喘息声，确定了胖子已身受重创，无法动弹。女孩那原本害怕，不安的目光先是迟疑，惊愕，再然后便是混乱，犹豫，仇视以及逐渐眼角充血的愤怒，种种复杂的神情出现在少女的脸上。
只见少女走近了罗蒙，触碰到了那插在胖子身上阴冷的剑。似乎有了动静，胖子微眯着睁开双目，看到少女的瞬间，转动的眼珠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便展现出一个残忍而渗人的可怕笑容。
“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带来的人么。“胖子满是血沫的嘴角含糊不清，“这小子是你的小郎君么，哈，哈哈哈......“
胖子凶戾的目光此刻用力的瞪出，“可是啊......“
少女尖锐的目光一动不不动地盯着他，听着他咳嗽不清却恶毒地说道。
“可是啊，被老子玩过的女人，现在呀就像一团粪一样，那般的肮脏，这样的贱货，这小子竟然也看得上。“忽而转为愤怒的胖子声音一下拉大，有意传到屋里。
“......“少女还是没有动静，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原本怒不可言的双目此刻看着就像一潭死水，空洞地看不出来想法，连一旁走近的白羽都丝毫没有理会。
胖子看着面前的白羽，用力吸了一口气到胸腔，“小子，你赢了。“胖子森然的目光闪烁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奇怪的方法躲过我和他的出手，不过我们今天确实栽在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手上，还真是侮辱啊。“
胖子似乎支撑着艰难有些难以呼吸的身子开口道，没有预料中展开污言秽语的一通谩骂，就像认定了死亡那样不屑一顾，“只不过呀......“
“老子活的够本了，该吃的肉吃了，美酒喝遍了，抢到的女人也玩够了。“胖子突然狠厉地说道，“来啊，不是都想要老子的命么，是你么，还是这个小贱货。“癫狂如同一个疯子，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屋里。
“为什么不出手。”一个平静而突然的声音......
沐白羽转身看去，毫无预兆的，白衣老者惊异地出现在了身后！
“......“
“为什么不出手。”老者似乎很有耐心地再次发问道，丝毫没有要给白羽解释什么的意思。
白羽看着突然出现，一直到如今都身份神秘的白衣老者。一直都在的么，白羽想到，还是说......白羽看向了那道破烂不堪的木门，寒风中摇曳着“吱吱“不断，发出声响。
“为什么？“白羽冷然的目光下有太多疑问想知道。
“因为不需要理由，但是需要死亡。“老者含糊不清地做出回答。
“不想亲自出手，而即便我死去也与你无关？“白羽声音发冷的质问。
“......”老人毫无波动的目光直视白羽的眼睛。
“你救了他们。“
“但本可以更早。“
“我带你来了。”
“可你看到了一切!“
“......“
“没错，我看到了。“
“可你没有出手。“
“是的。“白衣老者荡起一丝波纹的眼角，平静若水的开口，“可是我没有出手。“像是对白羽也像是对自己说道。
“人的生命究竟被你当作什么。“白羽愤怒不已地朝老人怒吼。
“假如没有那颗石珠，我不会认识你。”白衣老者似乎要开始作出解释，“而假如没有你，那两个少年依旧在打石珠，谁会愿意接近他们？“谁也不会。
“如果你施舍的不是“石珠“，而是两枚铜币，我不会叫住你，更不会......带你来这里。而如果没有那“石珠”，如果少年得到的是两枚铜币，他们不会躺在那个墙角，而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轩辕氏常说，有光明的地方就有轩辕，可是那遍布天下的光明可曾有一丝照到此处的黑暗？“
“就如同你问我，为什么不出手解救他们。我对你的勇毅表示认可，可我不能理解，既然你如此渴望出手解救。那么......“老者顿了一下道，“如今这个解救的机会眼下摆在你面前，为何你还不出手，杀了他们？“
老者平淡的语调此刻却如滚滚惊雷，轰鸣在白羽的脑海，依旧是回到了原先的那个问题，迟迟没有做出回答的疑问。
“世人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贫瘠，灾厄，病魔，死亡。这一切的一切本就遵循着某个轨迹，但妄自尊大的人总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
“认为只要自己做出改变，世界便能因此改变，便能美好一些本就是强者的宣言，弱者自我逃避的借口。弱者的宣言便是将这一切推脱，把正义当作话柄，把罪恶作为理由。却理所应当的认为，这应当交给别人去做。我且问你，既然弱者不愿意，为何将要强者背负上一切看似正义的罪恶，伸张正义，剥夺生命？“
“对你而言，畜生的性命便可以随意剥夺，如同你平日对待牲畜那样肆意宰割么。弱肉强食确实是至理，多么令人心安理得，无所顾忌的借口。因为善良，所以讨伐罪恶，却不想手染血腥，只做壁上观的正人君子。人们可以将万物的生死看淡，却只将自己的小命怜惜地比一切的一切都要值钱。品行，道德，只要不违反自己的生命所会失去的价值，即便付出灵魂给魔鬼也在所不惜。”
“你所愤怒的两个畜生就近在眼前，为什么，你还不出手？”最后的最后，依然没能给出答案的老人只是平淡而令人沉思的开口道。
......
白羽听着老者这番突如其来的质问，静静思索。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出手。”白羽沉声道。
“为了驱逐这片黑暗？“
“为了心安理得。“
“所以，你才会在这，才会出现在这里。“老者望着白羽清明的目光道。
“你是一个生死看淡的人，这样作为救世主的出现，存在已是难得，可是你给不了救赎，你只愿意争斗，却不敢于担当。所以，你才会对这两个畜生的生死也迟迟不下了决断，你有着圣人的特质，却也只是热血上头的莽撞青年，一介匹夫。这方面，这个小姑娘或许都比你有觉悟。“
白羽看向身旁的少女，她空洞而无神的双目此刻正冷冷地看着手中的剑，那把从胖子胸膛拔出的阴冷的剑。胖子微弱的呼吸似乎表明着他的无所反抗，而白羽看着少女颤抖着握剑的双手，已经明白她的打算。
黑暗中，微弱的烛光在肆虐的冷风中跃动着，阴冷而做出决定的剑，畏惧而抖动的剑身，终于向着胖子的胸膛直直地刺下。
没有预料中凄厉的血花溅起，只因为，剑身在半空中停住了，并非使剑者刻意停下，而是突然出现的，一只有力的手，轻易地制住了少女的手腕。出手者只有这一只能够完好动弹的手臂，正是此刻眼里充满酸涩的白羽。
少女诧异地朝他望来，似乎不能理解他突然出手阻止的理由，而身旁的白衣老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
白羽看着少女无神的双目此刻就像一只乞求的羔羊，那眼神悲悯无力，挣扎无声。“放手，求你。“白羽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似乎这样，这样夺走胖子罗蒙的生命可以令她寻得解脱。
“你不该这么做......“白羽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夺下少女手中的剑。
迎风吹疼的双目，少女无神的双目间无声的眼泪流下。
却见这时，原本夺下少女手中剑的白羽突然目光尖锐，凌然的气息充斥在全身，仅剩的那只能够动弹的单臂举剑而起。
“你要出手么？“老人轻咦之间传来不可思议地问话。
“......“
“为了这个女孩？还是你自尊心不容许他人的出手。“
白羽没有回答，借口?理由?是为了少女的出手，或是为了贯彻自己所坚持的正义？这些，在白羽挥剑斩下身前两人头颅的瞬间似乎已经划下了句点，却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
白羽与老者以及无法说话的少女走出通道时，不知为何，闻讯而来的城主府卫兵和从没有见过的红甲军队包围了此处。
“大人。“一位看上去是将领的红卫兵上前，无视了一旁浑身是血的白羽，以及紧紧依偎着白羽的少女。
“白师这番兴师动众是为何？“身旁一位身穿道袍的青年鞠礼拜见后，看向此处动静之大所围的破旧建筑，又怪异地瞥了一眼似乎刚经历一场战斗浑身浴血的白羽和他身旁裹着绒毛皮袄的女孩。而他的身后，几个瘦弱的孩童正惊恐而胆怯地四处观望。
这不是方才从通道口离开的那些孩子么。
“只是让找几个人，没有让你带一支军队。“白衣老者平淡而没有表情地说道。
“可我以为白师这里是遇上了麻烦，才慌乱带着人来助阵。“
穿着道袍的男子笑容满面的打趣道，一点没有因为白衣老者无动于衷的清冷表情而尴尬。
“全在这了么?“老者没有理会，只是问道。
“嗯~大致上全在这里了......”男子想了一会道，“除开你身边这两位如果不算的话。“
看来是把白羽也当作了救助对象，毕竟本来看上去也不大的白羽此刻的样子更加凄惨一些。
“查了么。“白衣老者接着说道。
“大致上都不是来自这附近消失在名录上的孩童，有线索的几个已经派人去找了，另外也拜托了叶城主。“
白衣老者扫了一眼除开红甲兵外的城主卫兵，对他点头道，“交代给你了。“
“呃，白师还真是清闲又不怕麻烦人......“穿着道袍的男子苦笑，“这里的事已经解决了么。“
“嗯。“
“那......那两个通缉犯？“
“杀了！“
“咦，白师亲自出手？“男子似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是。“平静的声音像水面泛起的涟漪。
“那是谁?“
“一个如你一般不中用的匹夫。”
“您这样说，我很伤心。“
“是么。“
“是的，另外请您不要说的那么有气无力，不然小生会按捺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可你打不过我！“不容置疑又平静的回答。
“可是娇儿在我手上。“
“你敢打她么。“老人毫不在意地开口。
“不敢，不过我会怂恿她回去拔光您的胡须！“
“......“
白羽看着这突然人满为患的小巷，此时还正处严冬，却如同冰坚融化了一般，阳光撒向大地，暖洋洋地。蔚蓝的天空下，令人如沐春风，洋溢在身体表面的生的气息，正在不断苏醒，有个温和的声音在亲切呼唤着。
没错，有个温和的声音正在不断呼唤着，好像逐渐就传进了耳朵，一度让白羽以为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那个声音突然而不合时宜，在宁静的午后却透着一股熟悉。
“坏蛋，坏蛋......“
人群中突然出现的身影，哈!这小祖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