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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7.故人重逢

东四区,希莱尔斯街。

拉法尔站在街头,默默注视着这条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从他的身旁擦身而过,他呆呆地在这里站了很久,像是海里迎着逆流巍然不动的礁石。

时隔七年,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和七年前不同,在这条街上,他已经没有名为“家”的东西了。

那一晚之后一切都开始支离破碎,连带着他的生活也滑向了无尽黑暗的深渊。

很多个日子里他都时常在想,如果七年前没有碰到那个女孩,如果七年前没有和那个女孩一起去参加她姑丈的生日晚会,如果七年前自己没有将那只右手给那个女孩看,如果……

哪来的那么多如果呢?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拉法尔自嘲般地笑笑,笑容里夹杂着些许落寞。

终究还是要孤身一人,时隔七年,他又重新站在了这个地方,却是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拉法尔抬脚沿着这条街道新铺就的路面向里走去,穿过来来往往如织的人流。

他走的很慢,偶尔停下来左顾右盼,更多时候则是在打量自己路过的每一个地方,想着能从这些地方找到一丝当年熟悉的影子,可奈何这几年帝都发展得太快,很多当年的店铺都已经早早关门,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新入驻的店铺。

新旧交替,本是万事万物不变的规律,可有些时候对那些想要寻找过去的人来说却又是如此残忍。

拉法尔停在街角的一家服装店旁,默默地注视着挂在门口上方那张巨大的招牌。当年这里应该是一家裁缝店,开店的是一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父母似乎还经常拿旧衣服来这里缝补。

拉法尔又转头看向对面,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家水果店,当初这家店卖的果子还很甜,每逢夏天自己都会来这里买用冰冷藏好的切成一半的西瓜,可如今那家水果店已经关门了,现在新开的则是一家饭馆。

拉法尔又继续往前走,脑海里不断提取出那些遥远得连自己都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努力地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再次回到那个早已回不到的过去,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总要紧紧地抓住那个摔在地上散架的玩具,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再次拼好。

可有些东西是你再怎么倔强也倔强不回来的,覆水难收,散架的玩具再怎么拼,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属于你自己。

又步行了几十米,拉法尔最后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了下来,他透过橱窗,愣愣地看着这家店里安静吃着甜品的客人,眼睛里再也藏不住那些汹涌而来的悲伤。

“老爹,老娘,你们看到了吗?拉法尔,又回来了。”拉法尔低声喃喃,声调哽咽。

回忆忽然纷至沓来,酸楚的水涌入鼻腔。

他终于还是流下泪来,像是跋涉多年终于归乡的孩子。

他回来了,重又站在了这个地方,曾几何时,眼前的这家甜品店……还是他的家。

拉法尔在甜品店前驻足停留了很久很久,过路的人不时地回头看他,目光中带着疑惑。

站在这家甜品店前的男孩的确过于奇怪,明明已经快要入夏,可他的身上还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整个身体都紧紧地包裹在黑袍里,他的长发垂落至腰间,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甜品店门口前不远处的大街上,呆呆地望着店里,神情恍惚。

不像是没钱吃甜品的样子,可打量了店里半天,也没见这个男孩有要进去的意思,要不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太过怪异的举动,店员早就出来赶人了。

拉法尔并未在意那些目光,整个人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那些窝在家里看书的日子,还有老爹和自己聊天打屁,吹牛自己是帝都第一帅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没什么朋友,可那些时光那么平静那么美好,无忧无虑,没有鲜血和杀戮,自己也还是那个憧憬着外面世界多么多么美好的孩子。

回忆总是那么美好,可惜还是要回归现实。

拉法尔抿了抿嘴唇,收回了望向店里的目光。今天来帝都他就打算来这里看一下了,只当是给自己的过去做一次告别,如今他早已不属于这里,帝都也只是他寻找达摩克利斯的第一站,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也未必还能回来。

这时候一丝淡淡的幽香忽然钻进了他的鼻腔,拉法尔愣了一下,这股香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他转头看向左手边,映入眼帘的是火焰般燃烧的红色,还有那双紫色的眸子,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二十分钟前,希莱尔斯街,一辆白色的马车在街口处停下,马车的车身上镌刻着加莱帝国的象征徽记——天空之神阿尔丁斯的配剑“风之叹息”。

踩着黑色小高跟的女孩从马车放下来的小型阶梯上走下,身上穿着的洁白裙裾在风中微微起伏,女孩的头上带着一顶用来遮阳的蕾丝圆边帽子,宽大的帽檐在她低头的时候能够刚好遮住她瘦小的脸。

今天一天希维尔都在外面乱逛,自从在奥兰科技学院毕业以后,希维尔就回到了加莱,起初自己的父亲艾勒里·加莱恩特本打算让希维尔继续在学院里深造,最好是能够以奥兰科技学院为跳板进入亚特兰蒂斯的“终焉圣所”,成为里面掌握核心技术的机械魔导师之一,可奈何希维尔玩心太重,完全没有继续深造下去的心思,反而总是想着去大陆上的其他地方走走,梦想是能够周游世界,成为一名伟大的旅行家。

这可把加莱帝国的皇帝头疼坏了,身为帝国的公主,整天却想着出去玩,还妄想着有一天能去周游世界,什么不正经的事都想去做,完全没有身为一位公主的自觉,明明已经快到了成婚的年龄,却总想着四处溜达,活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可头疼归头疼,对于这个心肝宝贝皇帝也是心疼得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帝国八位皇子,只有第九位最小的才是公主,希维尔从小到大都备受所有人的宠爱。

可希维尔并不觉得高兴,固然在别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私下里她也是一个渴望知心朋友的小女孩。

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下,穿着最得体的礼服,学习着身为一名淑女应该学会的社交礼仪,可希维尔深深地厌恶着这些繁琐的礼节和阿谀的奉承,哪怕是那些同龄的孩子,也会在父母的叮嘱下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

所以更多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身边也只有那些负责照顾她生活的侍女们。出于某种叛逆的心理,希维尔很小时候就学会了如何去调皮捣蛋,学会了如何去通过整蛊来满足自己玩乐的心理,可这样的玩乐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她总能让那些侍女们手忙脚乱,可久而久之希维尔又觉得很没意思,无论她在皇宫里怎么玩闹,所有人都会选择去迁就她,这样的迁就令希维尔感到很受挫。

于是后面希维尔又想到了一个点子,就是装成普通孩子去加莱公园里和那些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可这个点子很快就被挫败了。当那些同龄的孩子意识到和自己玩耍的是帝国的公主后,就再也不敢跟希维尔去随意地调笑和玩乐,生怕哪天惹了小公主不高兴,贵族阶层等级的森严在很小时候就被自己的父母灌输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所以久而久之,希维尔又回到了原地,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外表光鲜背地里却没人跟她玩乐的公主。

直到七年前的那一天,她在加莱公园里遇到了那个孤独地坐在秋千上的男孩。

那一天是自己姑丈希来欧斯的生日,身为帝国的第九公主,原本应该是在生日晚会开始的时候才会坐着豪华马车过来,代替自己的父亲给姑丈表达诚挚的问候,可希维尔并不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所以抱着无聊出来玩玩的态度,希维尔早早地就来到了加莱公园里,想着能找到点有趣的东西。

可在加莱公园里转悠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和事情,只有公园草坪上那些一起玩耍的孩子。

希维尔并不很想跟那些同龄的孩子们玩儿,固然她能够凑过去要求他们和自己玩儿,可更大几率也不过是会让各自都不愉快而已,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是公主,自己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如果一不小心惹恼了自己,也许还会影响到他们的父母。

所以希维尔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发着呆,看远处那群孩子在草地上翻滚嬉闹,而自己因为身份的原因只能远远地看着。

真是无聊啊,如果自己不是公主那该多好啊。

希维尔曾无数次地想着这个可能性,梦想着自己能够出生在某个平凡的家庭,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用去学那些繁琐无味的社交礼仪和才艺,不用生活在那些晃眼的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得庄重得体。她应该会有很多要好的朋友,每天都能出去逛街游玩,也会有很多可以拿来分享的小秘密,偶尔也可以听听别人的八卦,想着今天那谁似乎喜欢上了那谁。

可这些对她而言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明明于更多人而言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可对她来说却又是如此弥足珍贵。

她固然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过着很多很多人梦想的生活,可更多时候,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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