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湘消失了四天后又出现了,他剪了头发,这应该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两天,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我没说什么,看见运湘竟也像陌生人似的擦身而过,我想,在运湘的心里我是个冷漠的人,我有一些些伤神,但我又难以兴高采烈地面对运湘,不只是运湘,许多人我也无法去毫无掩饰地相处,而美凤却可以让大家开怀大笑,包括运湘和我,羡慕久了,对自己也无话可说,冷笑一声,许多的杂思也只能汇聚在这一声的冷笑中。
我的不善大概都写在脸上了,或者由内散发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物质,以至于我和大家的距离在这儿几百平米的地方也如陌路人一般,如果说不善是我的物质,那这种物质注定是遭人厌恶的吧。可我还是老样子,像是故意似的。
说话是一种能力,是种需要学习的能力,我缺乏这种能力,且不知如何学习,打算一直保持原状态。时间久了,不说话会变得单一,我已经习惯了每天第一个坐在进门靠窗的位置称量,透过玻璃窗我可以看见室内的人从早上八点我第一个坐下称量开始,称量室里的人从最初剑龙一个人在看手机到后来每一台可用的天平前都站满了人,然后,十点过后称量室的人又逐渐减少,像到播放某部记录片,我在那位置上好像坐了很久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偶尔听到大家在说笑也笑出了声,那笑声很小,小到没有一个人会发现,存在感于我是一席慕帘,当慕帘落下来时,观众知道有这么个角色存在过便已是所谓的存在感。
现在是七月份的倒数第二个工作日,有四个人办离职手续,办完也就不用再来了,听着像是一件美事,可以把这些用小袋子装着的样品全抛弃,不用再为没有完成的单量而烦心,对于那要离职的四个人来说,明天是崭新的生活,他们是开心的,即使还要为明天而担忧但至少今天,他们是开心的,轻松的,我也算是个过来人了,离职这个词对于我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留下来的人心里都各怀心事,不舍当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思考,思考有关于自己的明天。
我坐在分析天平前称量时,大部人已是可以休息的,健明与兴洋就坐在我旁力聊天,兴洋说自己大约在过完年后的一个月后辞职,健明没有一点惊讶之意,说得很清描淡写,辞职也就是想找更好的下家。这里的流动性是挺大的,健明是这里的老员工,若是连我都发现了的,他该是早已见惯不怪了吧。
称量室里还能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些就要辞职离开的人的身影,五个小时后只能有缘再会了。说不上什么滋味,离别总让人难过。很快,还没吃午饭,一个新的员工又来了,那个说要回HN老家的小师弟成了半个师傅,一直在教导新来的男生,我有时看得入神,总觉似曾相似,不是指人,是这个过程与他的神情,每一个刚来的新人脸上都有一种几近相同的神情,仿佛历史在重复。想到这里总觉自己苍老了不少。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人有些疲惫,可不停来的单子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我保持一惯的风格,默默地工作,称量室里就数我一人最凌乱,单子与样品横七竖八地倒在桌子上,可这大概没有人会说我勤劳,只会认为是效率低的一种表现。
公司里室验室的抽屉仍有运湘留下的笔记本,可他们在昨天已经办好离职手续,走向新的生活,而实验室和往常一样,没有人会表现得很难过或不舍的样子,我们依旧在生活中,干着生活中该干的事,没有任何理由可停下来,昨天下午来的新员工是来自HN的,除此以外也完全不了解,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相识是为了什么呢?我想这是个白痴的问题,可我如同白痴一样疑惑。
莺是我在公司里认识的一个女生,她有点特别,大大咧咧地,喜欢编一条麻花辫子,她负责在这里拍照,样品在给剪板房前都要由她把全部样品按规格尺寸拍下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同一节地铁车箱中相遇,说着彼此在公司发生的事,莺有点像学生时代的我,就是下班的速度,不是第一个走出门口便是最后一个,我以前也是,下课了,第一时间冲出去,不然便是差不多最后走,我觉得这不是代表赶时间,而是某个地方有人等着我回去。我的家一直都在那里,广州的某个小角落里,有人问我的老家在哪里,我起初不知如何作答,想想便说,“我家在这边”,“你是广州人啊?”我会说是啊,然后她们的下一句都会联想到房子之类的问题,我会说,我们是没有房子的广州人,差不多每个人都会表现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是吧?”可现实就是如此。我常常觉得房子是其次的,只要开心就可以了,可现实会狠狠地给你一棒,让你在疼痛中猛的一惊,没有房子,那就去努力买房子,说开心就好是不是一种逃避,我的成长充满自我怀疑。
下班的时间我没有准时走出公司门口,而是在清理取完样后的废液,即使通风橱的开关已经打开了,我还是可以嗅在一些不明气味,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真正存在,明天我依旧要打开这个废液箱N次,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的工作吗?看到明天与看不到明天一样让人迷茫得无所适从,回到家,我又打开了电脑搜寻了几个关健字,演员、舞台剧、话剧演员、广州艺术团,对外我会宣称这样我能接触更多不同的剧本,我可以做出很多新的尝试,但其实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在用这些好像是个有目标的人说来的话来说服我自己,我想当编剧?话剧演员?全部的全部连我自个儿也不清楚,也许只能丢给时间,让它残忍地告诉我孰是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