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雷鸣阵阵,似要炸开这天地,瓢泼大雨冲刷得青石地板一片光滑,只是却被水淹没着,汇聚成了一条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这场雨已经持续下了三天,而萧国公府的庶小姐也已经失踪了三天。
三天前,萧国公府的二女儿和四女儿一起到京城附近山上的青羽寺烧香拜佛,谁知老天忽降大雨,这场雨来得又猛又急,一堆乱石夹着泥泞滚落,冲翻了护送的人马。慌乱间,做为国公府嫡女的萧宁儿首先被保护了起来,而庶女萧雨初这边却因为疏于防护,被泥石流冲下了山崖。
和萧雨初一起被冲下山崖的还有几个丫鬟和婆子,包括萧雨初的奶妈。也是因为奶妈的拼死相护,萧雨初才免于一死,但其他人却无一人存活。
冒着大雨,国公府的人马翻遍了整个山沟也没找到萧雨初,最终只得颓然放弃。
但就在他们放弃后不久,失踪了三天的萧雨初却自己回来了。
傍晚时分,整个京城都陷在一片朦胧的雨雾里,街上偶有行人也是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唯有一看起来十岁大的标致小姑娘撑着一把黑伞闲适的走着,似乎极为享受大雨中的漫步。
直到来到一威武的高宅大院门前,她才停住脚步,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小姑娘收起了伞。
“四小姐?”看门的家丁先是试探着唤了一声,见小姑娘扬起明媚温暖的小脸,家丁脸色顿时转为狂喜,抑制不住的大喊道:“四小姐!是四小姐回来了!四小姐活着回来了!”
不难看出,这家丁发自内心的欣喜之情。
片刻功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哪门哪户没有几个别人家安插的眼线,这么明显的事情,片刻功夫就已经闹得满城皆知。
随之而出的,就是各种的流言蜚语,当然,这是后话。不过久居朝堂的萧慕青又怎么会料想不到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所以……
“跪下!”萧国公府的正厅内人满为患,就连家丁仆人都围在了正厅外的院子里。萧慕青拉长着脸坐于主位,一双威严的眸子杀气腾腾的瞪视着眼前风轻云淡的小姑娘。
但见在这般氛围中,小姑娘却不紧不慢,只是敛下的漂亮眼眸内微不可察闪过一抹了然和失落。她一身朴素却整洁的衣衫,除了裙摆被街道上淹没的积水打湿外,身上无任何不整的地方。随着萧慕青话落,她轻轻朝冷硬的石板上跪了下去。
“说,你这三天都去哪了?”萧慕青扫过萧雨初身上那说得上是粗布的衣裳,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其实不用看,以萧雨初的聪慧就足够想到,她的亲生父亲只怕是对她动了杀心了。她曾一直以为,她的父亲对几个子女是威严的父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爱,但无论如何她都明白,这一切都有个底线,那就是不能触及国公府的利益,不能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回来前她就知道,她失踪了三天,这三天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若她永远都不回来,所有人都当她死了,国公府自然无事。但她一旦回来,追究她这三天的去处也就成了必然。
最重要的是,人们不在乎真相,他们在乎的是这些高门大宅出洋相了,他们就能有笑话看,何乐而不为?
所以,即便她解释清楚了,甚至拿出证据了,人们也会置之不闻。
正厅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倒是国公夫人苏舒满含担忧的开了口,“老爷,雨儿才刚回来,你看她这衣服都还没干,还是让她先去换身衣裳、喝点姜汤去去寒气再说吧。”
听着倒是好意,但说到衣裳,这不是提醒所有人萧雨初消失三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吗?粗布衣裳,那可是连国公府的下人都不会穿的衣料子。
人群中有几个人想要发笑,连忙低下头用手绢半遮住了脸。
萧慕青却是怒火中烧,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朝苏舒命令道:“叫个婆子,给她验一遍,哼!”
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验了身,若仍清白,倒还有得说,若没了清白,萧雨初的结局几乎已经可以料到了。
但在如此多的人甚至还包括这么多下人面前,萧慕青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异于逼萧雨初去死。就连刚刚几个看笑话的人此时都瞠大双目不敢置信看着萧慕青,实难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验身,除了进宫为皇帝伺寝需要验身外,其它时候还从未听说过有验身之举,那是实实在在羞辱人的法子。
萧雨初即便再聪慧,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当即被吓得变了脸。
回来前她想过很多,但她总想着,这里始终是她的家,有她的家人,就算会受到一些惩罚,但也不至于太过分才是。只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名声之于萧慕青的重要性。
或者说,是她高估了自己在萧慕青心中的地位。
萧雨初没有大喊大叫的哭闹反对,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做出那么失态的事情来。她只是默默流着眼泪,望着萧慕青的眼神充满了祈求。身后有婆子试探着来拉她,她纹丝不动,她知道,只要这一去了,她也不用活了。
正厅里很快乱成了一团,虹姨娘跪在萧雨初的身边,一直不停的磕头讨饶,额头很快殷红一片,娇美的脸蛋儿也被鲜血染成了狰狞。
直到萧慕青嫌恶的吼了一声,“你们这些饭桶,平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小丫头都拖不下去?”萧雨初这才放弃了挣扎,幽幽开口,“父亲这是要逼女儿去死吗?”
声音空灵缥缈,明明是一句问句,听着却成了肯定。
是的,萧雨初此刻几乎可以肯定,萧慕青为了面子,做不出弑女的决定,只能以如此方式逼她自寻死路。
听着这句话,正厅里所有人蓦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仔细想想,这似乎真的是萧慕青在逼死自己的女儿。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这般狠毒的人,若换做是其他人犯了错又会如何?
萧慕青似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脸色蓦然变得铁青。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上好的陈年老檀木顿时木屑纷飞。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萧雨初,怒极道:“好!好!好!这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啊!既然你不敢验身,我也不逼你,但我国公府却是容不下你这等败坏门风的人。你走吧,我国公府从此就当没你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