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姑娘!你曾说过进门时你的扇子掉了,然后被你捡了起来。这说明,扇子一定是丢在了寺庙里。你进了寺庙之后,的路线是茅房、无量寿佛殿、须弥禅堂、返回无量寿佛殿,这几个地方都不大,一个金光闪闪的扇子如果丢在了原地,不至于你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于是我便大胆地猜想,这扇子怕是已经不在原地了。”
“今天早上天刚亮,我就看到这辆车停在茅房门口,咱们刚去上茅房的时候,这辆车还在,出来时车已经不见了,说明这车刚刚离开。我看到影儿的衣襟上粘着一抹红色的污渍,闻了闻,确认是茶田里的红土。影儿今天新换的衣服,从家里坐轿前来,这红土应该不是在寺庙外面蹭上去的。污渍蹭在衣襟上,从高度来看,刚好是车轮子的高度。早上我看到茅房外面的洗手池坏了,周围到处都是溢出来的积水。综合上面的线索,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影儿姑娘从茅房出来打算洗手,但看到四周都是水渍,只有旁边还未装大粪的毛驴车是干净的。因此影儿就随手将扇子放在了车辕上,此时衣襟不小心蹭到了车轮。洗完手后便离开水池,丢下了扇子。但当她意识到丢了扇子,返回寻找之时,这车已经出了寺庙,她当然看不到扇子的踪影了。”
“啪啪啪,”影儿拍手称赞,“你小子真行!没看出来呀。不过这伽蓝寺东南西北四个寺门,你怎么知道我们应该从西边的侧门追呢?”
“我来说,我来说!”空喜拦着卓晚春道,“当然是因为西门离茅房最近啦!杂役房的师兄当然不会傻到让人拉着一车臭气熏天的大粪,舍近求远地穿过大小禅堂门口,从别的寺门离开啦!”
“嗯!”卓晚春点点头,赞许地看着空喜。
影儿走到赶车老人面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弯腰向老人鞠躬道:“这位老丈,刚才是小女子失礼,口出无状,皆因这描金扇是极重要之人送给我的,因此情急之下失了理智。小女子向老丈赔不是了。”
老人家早看这小女娃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此时又看到影儿羞愧地向自己赔礼,举手投足间透着惹人怜爱的可爱神色,老人家反倒不好意思计较了。想要上前阻止这女娃儿行礼,刚一伸手又怕自己手脏,唐突了人家姑娘。是以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讪讪地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找到就好!”
空喜上前笑道:“光道歉可显不出你王爷千金的诚意,刚才这老丈也受惊了,不如就请影儿公主破费些,让老丈吃杯茶压压惊吧。”
影儿听罢挽起衣袖,白生生的手腕上露出一只镯子来。只见那镯子通体金黄,竟是以纯金打造。卓晚春从小生在庄户人家,哪见过这般黄澄澄的纯金。细看那镯子时,发现整个镯子是能工巧匠用薄薄的金叶子粘成的一只凤凰,凤凰昂首嘶鸣,五条修长华丽的凤尾绕手腕一周,与凤首相接,围成一个圆圈。戴在手上,虽然有着金玉满堂的贵气,但也不失清雅脱俗的灵动。
“老丈,您看我身上也没有带银子,这个镯子不值几个钱,还请您收下,喝杯清茶,压压惊吧。”
刚才听闻空喜叫影儿公主,又看到眼前这个唇红齿白、说话如银铃儿一般的小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吓得老头当即跪倒在灵儿面前,“老天爷啊!这可使不得。小老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收公主大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再说了,小老儿就跟一个八岁大的孙女儿相依为命,两口人顿顿喝好茶也花费不了这么多啊。这事儿本来就是个误会,幸而没弄丢了贵人的宝物,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怎敢贪心不足,昧心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影儿撅着小嘴,白了空喜一眼,显然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吓到这老人。
空喜从灵儿手中接过镯子,扶起老人道,“老丈快快请起,这镯子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对她而言却也是九牛一毛,她也是个佛门弟子,所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要不收,她必定对刚才的唐突心生愧疚,无法做到不住于相,也就坏了他的修行了。”说着将镯子塞在老人手中。
老人也听不太懂空喜的道理,只听他说自己如果不收镯子,就坏了眼前这公主的修行了,犹豫之间就被空喜将桌子塞在了手中。老人家看着手中金灿灿的镯子,受宠若惊地向着三人千恩万谢,这才赶着驴车离开。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返回寺院。路上影儿和空喜两人对卓晚春智寻描金扇交口称赞,把他夸得跟个神探一般!卓晚春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以前隔壁七叔公家有一本残破的《永徽律疏》,上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破案故事,我闲来无聊,囫囵吞枣地看过一些罢了,神探可是当不起!”
这时影儿突然突发奇想地说道:“晚春,你这么聪明,干脆去帮官府找失踪儿童吧。”
“失踪儿童?”卓晚春疑惑地问道。
“前些日子黄河大水,洛邑城里涌进来了很多难民,最近有很多难民儿童不见了踪影,目前光是报官发了通告文书的就有十几个了。洛邑城内有孩子的家庭人人自危。你既然有如此聪明才智,能不能想办法找到这些失踪的儿童呢?”
“阿弥陀佛,晚春,别说找到一个两个,真要是能给官府提供一些有帮助的线索,那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啊。”空喜说道。
“我自己就是难民。如果不是伽蓝寺的收留,我一个人带着父亲的遗骸,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也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如果可以为难民们贡献绵薄之力,我当然义不容辞。”卓晚春目光坚定地说道。
“走吧,咱们回寺院说话。”影儿听说卓晚春打算着手寻找失踪儿童,心中当然是喜不自胜。想着脚下便加快了脚步,三人向着寺院走去。
到了寺庙之后,三人围坐在影儿练功的须弥禅堂门口空地上,开始讨论起了失踪儿童的事。
卓晚春先让影儿介绍一下事情的背景。
“昨天晚上用完晚膳,我家里的二进院管家杨忠急匆匆地站在后院门口,往里面张望,像是在等人。后院是王府女眷和女仆们住的,平时很少有男丁往这边来。我觉得奇怪,就上前问杨忠,他在这里干嘛。他告诉我外面官府张贴了通告文书,说是近期有大批黄河难民的儿童失踪,光是报官的就有十几个。官府让家里有小孩子的都看好自己的小孩。还说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5两,抓住凶犯者,赏银10两。杨忠家里有个女儿叫做杨金英,今年有五六岁,平时跟着杨忠的老婆丁妈子在后宅,杨忠就是去后宅叮嘱自己老婆让她看好孩子,别让孩子到处乱跑的。”
“据你所知,官府现在有什么线索吗?”空喜问道。
“应该还没有什么线索,要不然也不会四处张贴告示,弄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人口失踪这么大的事儿,难道官府一点儿都不重视吗?”空喜觉得很诧异。
“也不能全怪官府,”卓晚春说道,“黄河发大水,两岸的灾民不计其数,每日往洛邑城中涌入的难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甄别这些人的身份、安置食宿、弹压灾民哄抢都需要人手,他们应该也是顾不过来罢了。”
影儿欣赏地看了一眼卓晚春。十几岁的孩子,最希望自己表现的更加成熟,以证明自己长大了。影儿就是这样。同时他们也更加羡慕和尊重那些少年老成的孩子,这些孩子往往会成为一群孩子们中的精神领袖。而现在在这三个人当中,毫无疑问,卓晚春是那个更老成持重的那个。
“也不光是灾民的事,”影儿补充道,“昨晚洛邑尹到王府拜见我父王,听说巡按大人要来了。”
“巡按是干什么的,很了不起吗?”空喜问道。
“巡按是我朝太祖皇帝发明的一个很有创意的官职。有点类似于前朝的钦差大臣。他们品秩较低,基本上都是进士出身,进了御史台的人。他们平时的官职是监察御使,也就是专门向皇帝陛下打百官小报告的人。当皇帝需要了解地方的一些真实情况的时候,就会就近从帝都的监察御使中随机挑选人选,代表皇帝去巡查地方。巡查任务结束之后,仍然重新做回监察御使。巡按就相当于皇帝派往地方了解情况的代表,权力非常大,返京后对皇帝的奏报中对地方官员如何评价,便能决定某位官员的仕途是一帆风顺还是崎岖坎坷。更有甚者,对于掌握了地方官员不法事的巡按,一言便能决定地方官员的生死。因此地方的官员和藩王,对于巡按的到来,无不如履薄冰,奉若上宾。”影儿背着小手,踱着步子,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向他们二人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