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从小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人,这一点远在山上的老师傅可以数着手指头,一把辛酸一把泪的讲给你听。
但是现在,在这个穹顶上的熔岩越发黯淡的山洞里面,墨尘却宛如一个初学的稚子,一脸乖巧的盘坐在一名年轻少妇的身前。这并不是因为墨尘对少妇流露出强大的实力展现出来的恐惧,更多的是心里面那一抹无法被消除的愧疚。
毕竟再坚强的内心,也掩盖不了偷看人家闺女后被抓包的尴尬吧。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少妇脸上看不到一丝流年的痕迹,浑身包裹在淡淡的光晕之中说道。
“这也是我想做的。”,墨尘回答道,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好看的流线。
“当年的事难道和你……”,少妇柔和的眼神骤然变成一道利箭,一股气息溢出牢牢地将墨尘锁定。
“这事和我无关,只是有个人想要我顺水推舟一把罢了。”,墨尘连连摆手道,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可是得罪不起,赶紧解除误会。
“如此也好,当年的事是应该有一个了结了,可不能让那些人过得太舒服。”,少妇眯着眼睛,一股子狠辣的味道确是飘散在空气当中。
“嗯。”,墨尘低头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句,冷汗在额头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心想这受过伤的怨妇确实是惹不起啊。
少妇交代完事情之后,便没有再发出多余的动作,就这痴痴的看着穹顶几乎静止的熔岩。墨尘心里暗叫一声苦,虽然自己的腿已经发肿,却也丝毫发作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江州城的蓝天上已经高挂着微凉的太阳。一想到这里,墨尘又不由得开始怀念起不久才才吃过的煎饼,心想早知道要坐这么久,就应该让煎饼摊上的大妈给自己多做几个,也好带下来而不至于嘴馋得慌。
穹顶上静静流淌的熔岩就像大面铁板上的煎饼一样,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夹生的味道,但总是不会永远就这么平和的躺在铁板上,而改变的锲机就是那一滴滴金黄的食用油,当它们滴落在滚烫铁板上的时候,就是夹生饼发生质变的时候。
对于消失在熔岩之中的轻衣来说,正需要这样的锲机,等待着浴火重生。而那一道被期盼了许久的锲机,是一束光。那一束光正从少妇的身体里面不断的溢出,然后直通穹顶灌入轻衣先前消失的地方。
那一束光很温暖,墨尘距离光源很近,以至于能够很具体的感受到光芒里面精纯而又庞大的天地元力,这一种力量是所有修道者都十分渴求的,它能勾起人性当中最原始的本能。但墨尘看着少妇逐渐枯槁的面容,和那双几近透明的双手,确是硬生生将自己的欲望压制在了原地。
少妇看在墨尘的举动,眼睛里面露出几分满意的色彩,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只是那些涌出的光芒又更加的壮大了几分。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所以这件事请帮我保密。”,少妇顿了顿,忧伤的气息转化成无法调节的悲凉,宠溺的看着那束光芒,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很好。”。
墨尘伸出手看着来自光芒当中的碎片在自己的手中消散,沉默着点头,一位悲伤的母亲就在这一道沉重的目光当中,融进了随风潜入的秋意。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那位高坐在宫殿之上的雄伟男子,在他那刚毅的脸庞上滚下了几颗浊泪,随着那几颗透明的珠子拍打在金黄的地石上,化成几道流动的熔浆。
“开始吧,过了今晚,朕再也不想看到那些让人心烦的东西。”。
在江州城如血一般的黄昏里,在那片享受世人敬仰的大殿当中,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的黑甲武士,而在这些武士最前方的是一名皇者,他威势匹练,杀气翻滚,令人胆寒。
只是这些肃杀之气,却远远达不到影响东城这条僻静的小巷,在小巷尽头的颓坯围墙之下,那团黑衣人已经融为一体,尽管现在仍旧沐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这团黑暗却依旧显得浓重。
“商量好了吧。”,那名仿佛与全世界隔离的单调身影发声,你能听出语气当中的不容置疑,这是一种却对碾压的实力的体现。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但这却另单调的身影无比满意。他叫向前开,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决计不会因为这好笑的声音而张开自己的嘴,因为了解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大势以下无敌是怎样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强大。
向前开现在很安静,低调的坐在小巷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现在他扮演的角色不是凡尘的强者,他只是别人府邸里面的一条忠犬。但即使是狗,向前进也要选择做一条不会出声的狗,这样的狗咬人最痛最狠。
当然,没有人愿意做一条狗,除非狗的主人有一根十分美味的骨头,而且有能力握住那一根美味的骨头。
向前进露出冷酷的眸子,盯着面前这道颓坯的围墙,他知道这道墙后面的院子里面有些很了不起的东西,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勇气打开,包括他身后的那位主子。因为在宫殿上面的人说不准进,所以这个世上很少有人有胆量进。
那位男子就像跨在天地山河之上的一座大山,蝼蚁穷其一生也不太可能看到山那边的风景,能够过去的除非是山那边的人。所以向前进在这里等,等着山那边的人过来。
我过不去,你却不得不出来!
而此时在山那边的墨尘,确是紧张的不得了,完全没有向前进心里面所想象的那般,举手投足之间都展尽高手的风范。
墨尘现在只是很紧张的揉戳着自己的双手,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完全没有想到身为母亲的,却没有为自己新生的女儿准备一套合适的衣裳,所以现在躺在地上的轻衣,依然将自己白玉一般光滑的肌肤暴露在墨尘的视野当中。
墨尘汗颜,用自己的双手捂着眼,然后又想到师傅老人家曾经说过‘君子非礼勿视’,意思就是说,自己不是君子那么该怎么看就得怎么看,所以这一次墨尘是正大光明看的,而且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然而墨尘这一次却忽略了自己前面的人,醒来的后果会更加的严重。
所以就在墨尘坦荡的看了片刻之后,轻衣醒了过来,然后失声尖叫起来:“墨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的确不能这样。”,墨尘老实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那你还看!”,少女的眼泪都急了出来。
“我不是看你,这黑灯瞎火的,我只是刚刚过来找你罢了。”,末了,墨尘还举例了一个事实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你看,我这不是拿衣服过来了嘛。”。
可能的确是心理很慌,所以轻衣根本没有发现墨尘在逻辑上的错误。因为很慌,所以墨尘也根本没有想过,既然自己没看,那是怎么知道少女躺在地上没有穿衣服的。
很乱,但幸好轻衣穿衣服的速度很快,所以一阵窸窣之后,黑洞到也安静了下来。
穿着男士宽大袍子的轻衣有着别样的诱惑,但她眉心当中镶嵌的那棵枣红色印记却十分神圣,而且墨尘在那里感受到了一阵十分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散着着一种警告的味道,所以墨尘很容易将自己心头的燥热克制了下来。
“你认识这片东西吗。”,墨尘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去形容熔浆随着白光消退,而暴露出来的这样一种蓝色粘稠的,还闪动着大水一样的光泽的物质,所以选择了用东西来去形容。
“这东西你也见过,而且很常见,你仔细想想……”,轻衣托着长长的尾音,弯弯的柳眉上雀跃着皎洁的笑意。
“不会是那个吧!”,墨尘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显然他对于自己心里面的猜测都很不确信。
“就是那个。”,轻衣站了起来,露出好看的手指,指向头顶的那一片湛蓝。
“我的老天爷,竟然就在黄鹤楼的烟波江下,胆子也太大了吧。”,墨尘很是感叹,建造这一个密室的人一定是位奇才。
墨尘没有因为江水漂浮在穹顶而惊讶,因为世上能做到的人很多;也没有因为轻衣的传承仪式而感叹,因为这片大地上奇怪的家族很多;却因为密室就建造在烟波江的地下而震惊,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胆量的人确实已经不多了。
在这个强者遍地走的南宋都城里面,要瞒过许多手眼通天的人物,墨尘想了想这些人只用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应该是那个人了,墨尘愈发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自觉间觉得自己与缘分这两个字之间的关系越发有趣起来。
“你傻笑什么了?”,轻衣很是好奇的问,猜中了问题也不应该这么高兴才对吧。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穿男装的时候特别有意思。”,墨尘很自信自己转移话题的能力。
“墨尘。”,轻衣叫住了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女,声音没有波动:“我刚才好看看见母亲了。”。
墨尘这一次没有说话,更不敢回头,因为他确信自己没有任何本事不让一个女孩子在伤心的时候不掉眼泪。
所以,风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