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的夜很繁华,这是公认的。东城的小巷是十分寂寥的,这是江州城百姓众所周知的。
但今夜,在一道颓坯的围墙前面却是聚集着许多隐在黑夜里的人。这些看似稀疏的人流扔在小巷子就显得极为的拥堵,而更加让人感到诡异的,却是这群黑衣人各自围成好几团,彼此之间很是戒备,如同阴沟里面静默的老鼠。
你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幅画面,各怀鬼胎的几群人竟然会相安无事的凑在一起,在那些毫不掩饰的冲天杀气下,从墙内探出头的几支枯萎的花蕊再也没有力气挂住,纷纷的掉落下来。
他们或靠在石墙边,或低头不语,或双眼无神的望向未知的天际,他们都在这样安静的黑夜里面沉默的等着。
他们在等着谁,那个被等着的人又是否知晓他们的存在,这是个迷。
墨尘已经在黑洞里面走了足够长的时间了,这是他摸着墙壁一路走来所得出的结论。从来时强壮的树干到潮湿的泥土,然后是现在干燥的青砖,墨尘觉得已经走得足够久了,但他还是没有出声的打算。
伴随着墨尘在墙面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出现了一丝紊乱,轻衣知道墨尘的心理开始有些着急了,虽然那紊乱的瞬间极为的短暂,但她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
“到了。”,上官轻衣呼吸着越来越粘稠的空气,抓住墨尘不断在墙面敲击的手指,纵身向前一跃,一片较为宽广的地面出现了。
墨尘用脚仔细的跺着地面,确定是安全的水泥地面无疑,这才放心下来。
“这里我是小时候随着母亲来过的,记得的东西有些模糊了,你呆在这里别动,等我。”,上官轻衣的声音从黑暗里面飘了出来。
虽然看不见,但墨尘能够很清楚的听出声音飘来的地方,他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上官轻衣听着墨尘的回答便放心来下,摸黑走到一面石壁的面前,将脸贴在冰冷的石砖上,闭眼附耳细细的听着,随后伸出两根纤细的玉指,在右侧摸索了好一会儿,找到一处手掌大小的石块,便轻轻地按了上去。
随着沉积多年的石砖被人启动,如同一潭死水的黑夜终于是泛起了涟漪,准确的说应该是翻起了巨浪。
墨尘看得很清楚,在这个拒绝光明的黑色里面,随着轻衣将细小的石砖按进墙壁,安静的空气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摩擦声。
先露出来的是一点并不怎么耀眼的火花,那一朵犹如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蕾,就在石砖的缝隙当中不断的盛放,是那样的温暖。
随着火苗的不断壮大,黑夜终于在墨尘的瞳孔里面不断的褪去,而重新进入墨尘眼中的,是在那些高速移动下不断剥落的石砖,在那些石砖的缝隙里面,有着无穷无尽的赤红色。
同时这是在这个时候,墨尘才终于看清楚,那些先前以为跳跃着的火花,竟然只是一滴从穹顶露出来的岩浆。而随着砖石逐渐的被吞噬殆尽,这些无数滴赤红终于连接成了一片,汇聚成了流动着的岩浆,将地下墨尘的脸考得通红。
“其实,是很温暖的啊。”,墨尘看着那漫天滚动着的熔岩,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
“本来就是温暖的啊,毕竟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啊,这些红色都是母亲曾经流失的力量啊。”,上官轻衣身上的一袭白裙被头顶上的赤红映射着,闪烁着宛如生命降临的活力。
墨尘看着向自己不断走过来的少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微红的脸颊愈发的显得深邃了。
“不准你乱想!”,少女很是严厉的在墨尘的眉间轻轻地弹了一下,肃穆道:“这是母亲临走前最后留下的,其实我真的不想来的。”。
墨尘看着轻衣逐渐低落的情绪,突然间想起了一个家族有这么一种古老的传承仪式,在联想到这座衰败的府邸,一时间全明白了过来。
“好好接受这份礼物吧,代替你的母亲好好的活着。”,墨尘柔声安慰道。
“可是终究是徒劳,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不可能杀死那个男人的。”,轻衣黯然神伤地望着穹顶,眼角满是泪珠。
“都说了放心,相信我,我就是希望,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杀不死的人。”,墨尘觉得现在是时候展现出男性的魅力了。
“可以吗?”,少女蓦然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墨尘想起少女之前经常说起的那句话,笑了出来。
如果一种笑能够让其与的人跟着笑起来,我们称其为力量,墨尘的这句话里面无疑藏有一种力量,至少是让上官轻衣很放心去相信的力量。
上官轻衣将眼角快被烘干的泪痕缓缓拭去,露出一排整齐而且好看的牙齿,照耀在赤红色下的衣角随风飘起。
这一道温暖风是从滚动的熔岩下吹过来的,缓缓地落在上官轻衣的身上,聚集到了少女的身边。细小的威风不断的卷积,逐渐形成一道人形大小的龙卷,托着少女缓缓地朝穹顶飞去。
墨尘一直以为这熔浆的温度正如自己所感受到的一样,知道看见少女的白色衣裙被融化的一刚二净,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墨尘才知道自己错了,尽管错了但墨尘还是没好意思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一错到底才是男人本色。
少女如象牙一样粉雕玉琢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面,升起的龙卷形成一道透明的光晕,将少女牢牢地包裹在其中,免去熔浆的侵蚀。轻衣白牙般的身体逐渐深邃下去,赤红如血的光晕在其身躯上不断的蔓延。墨尘看着轻衣慢慢撅起的嘴角,知道她现在必定是难受极了,但墨尘并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她现在正在接受着前人的恩赐与洗礼。
狂风形成的光晕愈发的浓厚,渐渐结成了一团厚厚的茧,将轻衣的身体包裹起来,然后没入翻滚的岩浆之中消失不见。
墨尘看着白色大茧消失在自己的目光当中,对着那不断扩散的涟漪叹了一口气,道了声:“真是可惜了。”。
“确实是可惜了,不过你看了这么久,也应该知足了吧。”,幽静空旷的熔岩下,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墨尘的身后响起。
墨尘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将后背打湿,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靠近,而这时候又证明自己的身后是的的确确有人存在,那么只能证明对方的实力超出自己太多,面对这样的大人物,自己的任何反抗在对方的眼里有显得无比的幼稚起来。
“前辈,我……”。
墨尘愕然,尽管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毕竟恭恭敬敬的神情里面没有一丝的造假,而面前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墨尘还是被震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刻站在墨尘面前的人,和消失在熔岩里面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里面有些细微的差别。
墨尘低着头没敢再看,心里面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恐怖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好啦,小家伙,不该看的别看,否则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少妇眼睛中秋波流转,一脸玩味看着低着头的墨尘。
“陈夫人,我这也是无心之过啊。”,墨尘一脸苦笑的看着眼前人,说道。
“算了,念在你一路上对轻衣多有照拂的份上,这笔账我先暂时记着。”,说完,年轻妇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着墨尘说道:“小子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轻衣是什么关系,但想来总归应该是熟识,既然如此,等会还麻烦你帮我做三件事。”。
墨尘心里一顿苦笑,心想我与你女儿那里谈得上什么熟识,这才刚刚认识两三天而已。虽然墨尘的心里很是迟疑少妇为何对自己这般的信任,不过脸上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慢慢的将自己的耳朵靠了过去。
夜色在东城的这条小巷的尽头是更加的静谧了,南下的鸟儿停在枯黄的树枝上稍作休息,又即将出发飞往更南的一侧,而那些从半夜出现的不速之客却仍旧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就算黎明的破晓已经消无声息的射出第一道光芒。
“想来是拿到了。”。
“必定是拿到了!”。
“拿到了也不会是你们的。”。
“我得不到,你们的希望也不大。”。
“我那里的大人可是等了好久的。”。
井然有序的音调从黑衣人的阵营里面冒了出来,几股看似丝毫不相容的势力平和的发出了自己的观点,空气当中散发着浓郁的火药味。
“当年那件事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在我们家大人想要这件东西,你们回去再做商议,我没耐心等。”。
一名孤零零的黑衣人出声,狂妄的话语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其余的几股势力互相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骇然,然后在晨光升起的最后一瞬隐没在逐渐消失的黑暗当中。
出声的黑衣人看着颓坯的围墙,眼睛里面的不屑越发浓重,最后在阳光散发的前一秒闭上了眼睛。
阳光已经升起,只是带着秋意显得有些寒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