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过轻衣从巷子口带回来的热汤面,墨尘就一直躺着老书斋的门口,慵懒的晒着久违的暖阳,无比惬意。
不一会儿轻衣就从老书斋里面走了出来,金色的阳光落到她的发梢里面,落到她洁白无瑕的脸颊上,落到她粉红的唇瓣和整齐的白牙之间,好看极了。
轻衣手里提着一个医药布包,这是她早上去东城主街道的药店里面买来的,她很喜欢这些拥有古怪气味却十分好闻的中草药。
她走到墨尘的跟前,取出里面的一种淡黄色的药膏,轻轻地涂到了墨尘的指尖并涂抹均匀,最后再用白色的纱布包好,很是仔细。
墨尘看着自己留着蝴蝶结的手指头,开心又无奈的笑了起来。本来他指尖的伤口已经结痂,只需要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便可,可哪知道轻衣早上在墨尘吃面的时候发现了,任墨尘怎么劝也是不听,跑去城街将药买回来了。
现在墨尘的手指奇粗,张开的手掌已经全然没有办法握住茶壶,没办法只能双手捧着,然后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了起来。
十二巷昨夜风雨声中掉落的叶子已经被清扫干净,石缝水洼里面的积水也已经被暖洋洋的太阳烘干,青砖铺就而成的街面显得尤为干净。
一阵携带着金色阳光的秋风拂过,墨尘觉自己衣领里面似乎流出了几丝热汗,由不得将棉袄敞开,长出了一口热气。
墨尘背靠着舒适的摇椅,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湛蓝的天际,几只候鸟飞过,穿过几片漂浮着的白云,落到了墨尘身前的树梢之上。
墨尘眯着眼中,懒散地摇晃起来,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你这个混小子,见到我老人家来了,也不起身迎接一下。”,王景公今天换上了一身简洁的布衣,白色的胡须在阳光底下被飞吹起,很是精神。
“我闭着眼睛了,哪里算是见到了,而且算是带病之身,不方便迎接。”,墨尘将脸对着和煦的阳光,懒洋洋的说道。
“算了,老夫也不是那种死板的老家伙,活的轻松自在才是重要。”,王景公倒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了老书斋的台阶之上,靠着门垣缓缓说道。
“轻衣,帮忙切壶茶出来。”,墨尘睁开眼,朝着老书斋里面大声叫了几句。
“怎么了?茶喝完了吗?”,里面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
“来客人了。”,墨尘回应道。
“好!”,过了一会儿,轻衣走了出来,将一个飘出清香的白瓷杯端到了王景公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递上前去。
“好茶!想不到我这个老家伙,还能喝上你亲手送上的茶。”,王景公老怀大慰,拍着台阶大笑道。
墨尘坐在摇椅里面,将紫砂茶壶高高举起,冷哼一声,喝下一口茶。
王景公一看墨尘,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说道:“凭什么你用紫砂壶,而老夫却只能用这盏白瓷杯!”。
墨尘并没有回到王景公的质问,只是又将紫砂壶高高举起,咕咚咕咚发出刺耳的声音,将清茶一饮而尽。
“景公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家里面就一个紫砂壶,您是客人,自然得用白瓷杯了。”,轻衣揉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胡话,难道就不能多准备两个吗?”,王景公气急败坏,轻衣话语里面的意思他岂能没有听明白。
意思就是说,自己只是客人,自然没有道理享受和主人一样的待遇了。听到这样的话,见到墨尘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王景公哪能没有脾气。
“没钱。你总是来吃饭,饭菜的开支也不小,”,轻衣小声说道,低着自己棉布鞋的鞋尖。
墨尘听完大叫一声好,对着轻衣竖起了大拇指,轻衣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而王景公却坐在一旁,黑色发黑。
“帮我再去泡一壶茶吧。”,墨尘见少女十分尴尬的站在一边,于是将自己的紫砂壶递了过去。
轻衣连声答应,紧忙接过墨尘手中的茶壶,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老书斋的门前。
“别见笑,女人嘛,都是这样。”,墨尘笑嘻嘻的朝着王景公摆了摆手。
墨尘的一句话再一次的戳到了王景公的痛处,王景公举起自己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墨尘的脸,抖着胡子骂道:“混账。”。
“唉,在听着呢。”,墨尘很是淡定的回答道。
王景公颤抖着的手指着墨尘,嘴里面支支吾吾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得悻悻的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您老今天可不是一路逛街过来的吧。”,墨尘眯着眼睛问道。
“确实是有事,险些被你这个小混蛋气昏了头。”,王景公想了想,说道。
“什么事?”,墨尘问道。
“你知道轻衣在北边的事吧。”,王景公看了看墨尘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才接着说道。
“说起来轻衣这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八九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故土,漂泊到了北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你知道的,她那个所谓的叔叔只是上官祖母收的一个弟子罢了,带着轻衣无非是想阻止陛下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些我都知道,但十年之后轻衣不是回来了吗?”,墨尘点了点头,说道。
“你这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虽然轻衣在北方也没有敢怠慢分毫,但日子确实是难过。这会儿十年之中,轻衣过着相当于被软禁的生活,一直被上官雨锁在后院,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也不知她是怎样过来。”,王景公叹了一口气,说道。
墨尘坐在摇椅里面,看着轻衣在老书斋里面忙活的身影,一下子忽然明白了过来。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在一间幽深的庭院里面,学会自己洗漱,学会自己做饭,学会自己生活。
难怪轻衣虽然聪慧,却不怎么的懂得人情世故,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人格。
一想到这里,墨尘眯着的眼眶当中,泛起了一层层的薄雾,一颗泪珠滑落了下来。
王景公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十年来,虽然上官雨表面看起来在全力保护轻衣的安全,但他现在的身份却是北周的臣子,所以就算他没有别的歪心思,也不代表别人没有想过。”
“比如。”,墨尘眼中的杀意不断弥漫,问道。
“比如上官雨的两个儿子。上官雨这几年虽然在北周的朝堂之上占据了一席之地,但身份毕竟有些不干净,所以为了让上官家在朝堂上面爬的更高,他们必定想做一些事情来表达自己的忠心。”,王景公说道。
“所以在桃花村那些杀手和那个老东西,都是他们的手笔罗。”,墨尘躺在摇椅当中,平静口气里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嗯,你知道的,将来继承上官雨衣钵的必定只有一个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的恶劣。至于三重楼的那个地方,他们一向没有什么规则,拿钱办事,也算是这江湖必然的产物吧。”,王景公一口气说道。
“上官雨的继承人,不一定会有!三重楼那个地方,也得付出代价,我可不管他们身后是谁。”,墨尘随意的说道。
王景公却从墨尘的眼中当中看出了浓烈的杀意,平静到宛如死水一般的眸子,里面酝酿的情绪让人不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老夫要跟你说的事情就是,上官雨的儿子后天会到江州城。一方面是解决陈四留下来的问题,另一方面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王景公拍了拍自己袖口沾染上的灰尘,说道。
“没事,我会让他知道江州的待客之道。”,墨尘平静的眸子当中开始涌动杀意。
“陛下还让老夫告诉你,在江州怎么闹都没有问题,只是做事得找一个由头,得做得漂亮一些,”,王景公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说道。
“上官雨派他的哪个儿子来的?”,墨尘想了想,问道。
“他的小儿子比较笨,那自然是笨的抢着来的。”,王景公回答道。
“就是那个出重金聘请三重楼的人吧,我知道了。”,墨尘淡淡的说道,一丝秋风穿巷而来,在暖阳之下竟有一丝凉意。
“我先回去了。”,王景公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对墨尘说道。
“不再多坐一会儿?”,墨尘挽留到。
“不了,家里面还有一个小家伙需要照顾呢,他可不像你的身体素质这般好。”,王景公挥了挥衣袖,摆手道。
“也是。”,墨尘想了想康贵那张老实忠厚,又十分倔强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便不再挽留。
不一会儿,轻衣重新从厨房里面切了一壶新茶,送到墨尘的手中,问道:“老先生刚刚不是还坐在这里吗,这下子又去哪儿了?”。
“王景公家里面有事,先回去了。你搬一把椅子过来,和我一起晒晒太阳。”,墨尘招了招手,说道。
“可是中午我还得做饭。”,少女犹豫到。
“中午我们吃陈记烧鸡,不做饭。”,墨尘说道。
“好咧。”,轻衣笑道,从老书斋里面搬出来一把摇椅,放到墨尘的身边,美滋滋的躺了进去。
“这阳光真蓝啊。”,墨尘眯着眼睛感叹道,没人知道他此时心里面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