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腆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灰色的棉鞋在青砖地面疾行,黑布雨伞转身收起,清凉的雨滴被尽数甩落到门外。
轻衣捂着自己的小嘴,一脸惊讶的说道:“你就是黄鹤楼,那天追我的那个人!”。
“额,是。当时小的正想把这位公子余下的碎银找给姑娘,哪知姑娘却跑的那样快。”,康贵不敢看轻衣的脸,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
“你骗我!”,轻衣将当日的事想明白之后,咬牙切齿追着墨尘就是一顿毒打。
“别打了,小姑奶奶。就当我错了,就算要打也等我回来是不,当着外人的面多不好啊。”,墨尘连忙架手,求饶道。
“呸,登徒子,谁和你是自己人。”,轻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别过头去,小声说道。
“呵呵。”,墨尘干笑了两声,没有多做解释。
“好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动身了,说不定回家还可以热壶水温脚呢。”,王景公将身边的黄色竹骨纸伞撑开,站在雨帘下面对着墨尘说道。
“行。”,墨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
“带把伞。”,轻衣小声说道,从门后拿出一把崭新的油纸伞来,递到墨尘的面前。
“女娃娃,你的伞可以挡雨,却不能遮雾挡风,还是用我这把吧。”,王景公接过康贵手中的一把淡黄色纸伞,说道。
轻衣看了看自己的伞,又望向王景公手中的伞,最终黯然的收了回去。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大堂后面跑去。
不一会儿,轻衣又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蓝色碎花布包,看得出是刚刚缝好不久,线头还没来得及收好,调皮的露在外面。
“前几天跟着隔壁的刘大妈学的,这些针线活还是有些粗糙,你先将就着用吧。”,轻衣将布包塞到墨尘的手中,说道。
墨尘接过布包,将其牢牢地系在自己的后背,拍了拍胸脯,对着轻衣说道:“放心吧,人在包在。”。
轻衣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垫着脚尖,不说话。
墨尘转过身,接过王景公手中的雨伞,撑开缓步走进了雨帘之中,噗噗噗的沉闷之声顿时响起。
“人回来就好,布包我可以再做。”,轻衣清脆的声音穿透雨帘,清晰的传入了墨尘的耳畔。
“不用,我用这个就好!”,墨尘回身,边走边说道。
“那我烧点热水,等你回来!”,轻衣踮着脚尖,朝着模糊不清的夜色里面喊道。
“行!”,墨尘的声音从夜色里面穿透出来。
轻衣这才放心的回到了老书斋里面,将一壶子凉水架到了火炉之上,接着便躺倒了摇椅当中,拿起一卷书静静的看了起来。
……
相比之东城的闲适安逸,西街就是放纵热闹的天堂,这里黑夜如昼,喷薄着繁华的气息。当然这里也鱼龙混杂,各色人物充沛其间,帮派堂口层出不穷。
陈四就是一个名叫做吉门堂的堂主,在这西街里面显得十分的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忽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陈四的真实身份却是北周安插在南宋的一名探子,当年上官灭门一案,就有他在其间活动的影子。
立下大功的陈四确实是得到了来自北周的赏赐,所以近些年他在江州城也愈发如鱼得水起来,隐隐算得上是西街的一方霸主。
可是最近陈四却十分的忧虑,自从亲眼看到南宋的黑甲骑兵闯入六位大臣家中的时候,他的心中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只是由于北周那边迟迟没有传回消息,所以他就只能被困在江州城中苦苦煎熬着。
陈四现在每天都住在堂口里面,可是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却是越发的急促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门前遮住天空的雨滴,全是透明的黑色,如梦魇追魂一般。
于是陈四开始由不安转变为害怕了,他下定决心赶紧离开江州城,就算是有北周的调令也坚决不再回来。
可惜为时已晚,就在陈四取下挂在墙面的钢枪,即将迈出堂口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在雨中撑伞缓缓前行的三人,于是他开始后退,然后全身颤抖起来。
“陈帮主,漫漫长夜无心睡眠,陪老朽下盘棋可否?”,王景公步子不急不缓,很是沉稳,缓缓笑道。
“要我说,陈帮主既然想走,我们何不成人之美,送他一程。”,墨尘撑着伞,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杀机。
“难道你们这些宋人,就非得赶尽杀绝吗?”,此时陈四身后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的帮众,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是没有半点信心。
“老朽记得你当年可不是这样说的啊,斩草要除根这话还是你说的呢,不知老朽有没有记错。”,王景公走进堂口的庭院里面,说道。
“王景公真是好记性。”,陈四苦笑道,手中的钢枪却是捏的更紧。
“不过我大宋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只要你今天能从我们三人手中离开,那么往事便既往不咎。”,王景公伸手笑道。
“当真不追究?”,陈四谨慎问道。
“当真不追究。”,王景公摸着胡子,笑道。
“我承认景公您有大智慧,我不如。但修道上面的事,您却是不如我。”,陈四笑了,任由黑色的雨滴落到自己的脸上。
“未必,纸上谈兵终觉浅,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王景公朝着陈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好,景公,晚辈就却之不恭了。”,一丝狠色浮现在了陈四的脸上。
雨势越下越大,打在纸伞上啪啪作响。忽然之间,一块石头在雨中炸开,化为一道粉尘,碾落在了尘埃当中。
“以雨作阵,想不到你还是一名参透大雨之势的阵师。”,王景公站在雨帘之中,依旧笑道。
“这也是我唯一的资本,毕竟这是在我的地盘。”,陈四将手中的黄色珠子捏碎,缓缓说道。
“但这是不够的。”,王景公说道。
“行不行,也得试一试。手底下见真章,这还是您说的。”,陈四从指间发出一道黄色的光芒,落入地表间的石缝当中。
于是雨势更急了,成倾盆之势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落在三人的方寸之间,周遭只剩浓雾,不见雨声。
“雨很大,幸好我们带了伞。”,墨尘眼前的视野已经在雨雾当中渐渐模糊,感叹道。
“无妨,借刀一用。”,王景公笑着,将康贵背在身后的一把朴刀拿了出来,直指天际。
一把普普通通的朴刀此刻正被王景公制与雨帘之中,雨滴拍在在刀身之上,竟然溅起了肉眼可见的火花。
可王景公却毫不在意,只是刀身渐渐的嗡鸣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王景公挥出第一道,紧密的雨帘之中裂开了一道口子,直通天际,陈四的脸上开始凝重。
“乱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烦忧。”!
王景公挥出了第二刀,雨帘开始破碎,青石砖地面开始龟裂,陈四的嘴角淌出血丝。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王景公挥出了第四刀,雨帘被蒸发殆尽,地面炸开,陈四喷出一口鲜血。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是王景公挥出的第四刀,也是最后一刀。天际重新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滂沱大雨终于缓缓的落了下来。
“好一招抽刀断水,佩服。”,陈四咬牙道,自己的阵法依然被王景公四道斩破,却仍然有些功效,至少能削弱对方的一些有生力量,所以他打断拼一拼。
陈四身后的帮众越聚越多,最终稳定在三百人左右。这三百人都披着黑色的斗篷,雨滴打在上面噗噗作响。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王景公将刀交给康贵,笑道。
“我们能用两只手,你们却只能用一只,得了便宜自然不死心。”,陈四苦笑道。
“困兽犹斗。”。
话音刚落,王景公和陈四便一同飞向半空当中,在空中展开了剧烈的搏斗。
陈四手持钢枪,舞得密不透风,任由王景公的剑指落在其间,只是尽力防守,显然只是想拖住时间,将真正的胜负交给地面的斗争。
唰!唰!唰!
庭院里面尽是拔刀抽剑之声,门吉堂来的三百名帮众显然都不是庸手,起码墨尘就发现了有好几股大势的气息。
“怕吗?”,墨尘笑着看向一旁的康贵。
“他们打不过我,为何要怕?”,康贵淡然道,似乎屡见不鲜。
“也是。”,墨尘笑道,将布包里面的白蜡剑抽了出来。
“既然如此,开工了。”,康贵撑着伞,举着刀,缓缓地向前走去。
墨尘提着剑,金色的光芒流转其间,随步而上。
苍穹之下,雨帘之中,青砖之上,一群人在浓雾之中交织在了一起,匆忙的靴子踩进了地面的水洼之中,溅起了一朵朵好看的水花。